第10章 火种不熄
阿九在废墟中盘坐的石面沁着夜露的凉,她能清晰感觉到“贾凤”二字仍在体内翻涌,像被活埋时灌进喉咙的土块,粗糙而尖锐,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昨夜那字条被柳氏烧毁的刹那,名字的力量便顺着血脉倒灌回来——原来被献祭者的名讳被生者焚烧,反会成为连接阴阳的锁链。
她闭目调息,将那股躁动引向胸前残玉,指尖触到玉上冰凉的纹路时,残玉突然震颤,竟在她识海投下片段:油灯昏黄如豆,黑袍巡丁的笔尖在密报上顿挫,“阿九”二字落纸时,墨迹泛开血光。
“名字是锁链,也是桥梁。”她嘴角微扬,左眼裂缝里的幽光更盛几分。
他们用“贾凤”标记她的过去,用“阿九”追踪她的现在,那便让这些名字成为刺进他们心口的刀。
她俯身拾起血符阵中未燃尽的灰烬,指尖沾了自己掌心的血,在黄纸上重绘“阿九”之名——这不是寻常符咒,是“种念”之术,以己身为炉,将仇者的心神炼作薪柴。
符纸折成蝶形时,她将其置于石台上的萤石堆里。
那些萤石是她从祭坛废墟里捡的,沾着献祭时的怨气,此刻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飞去该去的地方。”她低语,指腹轻轻划过蝶翼。
符纸突然无火自燃,幽蓝的光焰裹着纸灰腾起,顺着地脉阴气向北游去,像一道活的流光,首扑司天监外围据点的值夜房梁。
三更梆子刚敲过,司天监抄录档案的小吏猛地从案上惊醒。
他额角全是冷汗,喉间发腥——方才梦见自己正誊写“阿九”二字,狼毫每落一笔,手腕便多一道血痕。
鲜血滴在纸页上,字迹竟活了,像无数条黑虫顺着笔杆往他眼睛里钻!
他尖叫着拍桌,震得砚台翻倒,墨汁溅在袖口。
可案头空无一物,只有他的鼻尖缓缓渗出两道血线,滴在空白的密报封面上,晕开两团暗红。
同一时刻,二十里外的山坳营帐里,黑袍巡丁翻身坐起。
他胸口突然灼痛,像是被烧红的铁签子戳了一下。
借着月光低头,衣襟内侧赫然浮现一行焦痕小字:“你写的每一个字,我都看得见。”他猛地攥住腰间的斩邪刀,刀鞘上的镇魔纹被攥得发响。
巡丁在司天监当差五年,见过邪修画符控魂,却从未见过能隔着百里在活人衣物上留痕的术法。
他的指甲掐进掌心,冷汗顺着后颈流进衣领——那幽东村的邪修,比密报里写的更狠。
阿九感知到符咒生效,缓缓睁眼。
右目清明如深潭,左目的裂缝却流转着更盛的幽蓝,能模糊看见十丈外的蚂蚁正往石缝里搬米粒。
她起身走向庙后枯井,井边青苔滑腻,沾在麻鞋上。
井底有块被她用石头压了七日的旧布,是她爬出坟墓时裹身的寿衣残片,还沾着坟土的腥气。
她将布铺在石台上,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写下柳氏最惧之事:“你儿昨夜梦魇,呼娘救我……可你听不见。”
布条点燃时,火星噼啪炸响,灰烬裹着血光腾起,像一群黑蝶,顺着夜风首扑京城方向。
子时三刻,永安侯府后宅突然传来尖叫。
少夫人裹着锦被缩在床头,浑身发抖:“姐姐……姐姐披头散发站在床前,嘴里吐黑蛇!”柳氏攥着银护甲冲进来时,正看见自己未满三岁的儿子蜷缩在襁褓里,额头赫然印着两行焦痕,正是布条上的血字。
她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的香炉,檀香混着焦糊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夫人!”乳母抱着孩子过来,柳氏却突然僵在原地——颈后泛起刺骨寒意,像是有人贴着她耳朵呼气。
她缓缓转头,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在廊下。
影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轮廓:无脸,长发垂地,手臂抬起,指尖正对着她心口。
“啊——!”柳氏尖叫着撞翻妆台,珠钗滚落满地。
那影子却像长在地上,随着月光移动,始终指着她。
她跌坐在地,看见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熄灭,黑暗里,那影子的手指慢慢弯曲,做出“抓”的姿势。
同一瞬,清虚观废墟里,阿九将最后一撮萤石粉洒进风眼。
夜风吹过,粉粒打着旋儿升上半空,在她身周形成幽蓝的雾。
她望着京城方向,声音轻得像叹息:“怕了?这才刚开始。”
晨雾漫上来时,阿九站在残垣上。
她的左眼裂缝里,幽光与雾色交融,像要把整片山坳都吸进深渊。
她低头看向地面,枯枝败叶下,隐约能看见被碎石掩埋的祭坛纹路。
双手缓缓抬起,指尖开始结印——那是她从骨杖残片上学来的,能唤醒地脉中沉睡力量的古法。
雾色越来越浓,将她的身影渐渐吞没。
只有风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低语,混着远处传来的、石棺被推开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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