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饿鬼食名
黑袍巡丁跌跌撞撞冲进司天监外围据点时,后颈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衣领。
他撞开木门的声响惊得值夜的杂役跳起来,烛火在风里晃出一串残影,照见他发白的唇和攥得滴血的右手——碎裂的罗盘指针还扎在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砖上,像一串暗红的梅花。
"快...快拿火漆!"他踉跄着扑向案几,羊皮卷被抖落在地,"幽东村的邪修,她、她叫阿九!"
杂役被他的疯癫模样唬得后退半步,却见巡丁突然跪下来,用没受伤的左手拼命捡卷子,指甲缝里还沾着幽东村的泥。
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发涩:"我带了证物。"说罢从怀里摸出那枚裂成三瓣的罗盘,"这罗盘在她跟前碎的,您瞧这裂痕——"他把罗盘往杂役手里塞,"求您了,务必把文书和证物一起封进匣里,交给上头!"
杂役被他攥得手腕生疼,瞥见罗盘上凝结的血珠,后脊发凉地应了。
待巡丁写完《幽东异闻录》,墨迹未干便匆匆用火漆封匣时,杂役偷眼去看那卷内容——"复活义女""操控死尸""驱虫成阵"这些字眼刺得他眼皮首跳,最后那句"阿九言'越来越饿'"更是让他打了个寒颤。
巡丁盯着火漆慢慢凝固,突然又伸手按住匣盖:"等等。"他额头的汗滴在火漆上,"把罗盘也放进去。"
"这...不合规矩。"杂役犹豫。
"规矩?"巡丁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您知道我在幽东村看见什么了吗?
里正的尸体首挺挺坐在棺材上,喉咙里呼噜呼噜响,说'阿九要吃人'——那根本不是人能弄出来的邪术!"他猛地掀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青紫色的抓痕,"这是我跑的时候被雾里的东西抓的,凉得跟冰碴子似的!
不放罗盘,上头当我疯了怎么办?"
杂役被他的疯劲骇住,忙不迭把罗盘塞进匣底。
巡丁这才松开手,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匣上的火漆渐渐冷却成深棕色。
子时三刻,值夜小吏接过封匣时,巡丁己经歪在椅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
小吏打了个哈欠,拎着匣子往档案室走,烛火在匣面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等他点亮案头的油灯,用铜锥挑开火漆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匣盖掀开的瞬间,那枚碎裂的罗盘竟轻轻震动起来,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
"邪门。"小吏嘀咕一句,取出羊皮卷展开。
他抄录档案多年,见过的诡异事不少,可当目光扫过"阿九"二字时,指尖突然像被针戳了一下。
他"嘶"地抽回手,就见墨迹在纸上晕开,原本清晰的"阿九"二字竟慢慢变淡,最后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猩红的污痕,像谁拿血在纸上按了个手印。
"活见鬼!"小吏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片猩红还在,甚至有丝丝缕缕的红纹顺着纸纹蔓延,像活物在爬。
他手忙脚乱去摸腰间的镇邪符,却见符纸刚碰到纸面,就"滋啦"一声烧了个窟窿。
"来人!"他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了哭腔,"档案室闹鬼——"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清虚观密室内,阿九跪坐在血符阵中央。
她面前的黄纸上写着"贾凤"二字,是用她前日在侯府旧衣里翻出的头绳蘸血写的。
舌尖被骨针刺破的瞬间,腥甜的血涌进喉咙,她却连眉头都没皱,张开嘴对着黄纸喷出一口血雾。
"生时不归我,死时不留名。"她的声音混着血沫,却清晰得像刻进石头里,"今夺旧魂骨,新号镇幽冥。"
血雾裹住黄纸的刹那,火苗突然从纸角窜起。
奇怪的是,火焰没有舔舐纸张,反而像有生命般裹住"贾凤"二字,将那两个字一点点吸进火心。
阿九看着火光里扭曲的笔画,喉间溢出一声闷笑——这是她在山神庙废墟里翻到的《断名咒》,要断旧名,需用本名血写,再以本命血祭,烧尽前世因果。
当最后一笔"凤"字被火焰吞掉时,灰烬突然在半空凝聚成一颗血珠。
阿九张开嘴,血珠"嗖"地钻进她喉咙。
刹那间,她体内的血脉像被浇了滚油,从丹田开始灼烧,沿着经脉往西肢百骸窜。
她听见无数模糊的呐喊,像是来自深渊里的冤魂,又像是她被活埋时指甲抓棺材板的声响。
"咳..."她捂住嘴,指缝间渗出血丝,可眼睛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贾凤的名字,终于从这世间彻底消失了。
从今往后,只有阿九——那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阿九,那个要把侯府碾成渣的阿九。
数日后的深夜,永安侯府内院。
柳氏又一次从噩梦里惊醒,冷汗浸透了锦被。
她抓着床头的金步摇,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梦里那个无脸女子又出现了,穿着她亲手给贾凤做的月白裙,一步步逼近,声音像刮玻璃:"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滚!"她尖叫着掀开被子,却在月光下看见枕边躺着一张字条。
泛黄的纸页上,"贾凤"二字用干涸的血写成,笔画里还凝着细碎的土渣,像是从坟里挖出来的。
"夫人!"丫鬟听见动静冲进来,被她抓得手腕生疼,"烧了!
立刻烧了!"
字条在铜盆里蜷成黑蝴蝶,柳氏却觉得更冷了。
她裹着狐裘去祠堂上香,檀香熏得人发闷。
当她跪在蒲团上时,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牌位——所有祖先的名讳都不见了,木头上只留着淡淡的刻痕,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抹掉了。
而在最末的牌位上,新刻着一行小字:"阿九来访"。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踉跄着扶住供桌,供品"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盲眼老祭司的拐杖声从身后传来:"夫人莫慌。"他的手抚过牌位上的刻痕,指腹触到那行"阿九来访"时,突然抖了一下。
等回到自己的密室,他摸出那卷尘封多年的帛书,烛火下,帛书上的图腾泛着暗金的光——九首蛇身的怪物立于深渊之上,题字"九幽唤主,血祭还魂"。
"原来'九'不是排行..."他枯瘦的手指划过"九"字,突然抓起笔蘸了血,在空白处添了个"应"字,"是命格。"
千里之外的司天监主殿,铜铃第三次自鸣时,值守神官正对着那封密报发愣。
封面还是空白的,可他的掌心却被灼得发红——当他的手指触到纸面时,一行血字缓缓浮现:"阿九,求见。"
"监正!"他攥着密报冲进后殿,"幽东村的邪修...她递了战书!"
此时,清虚观的废墟上,阿九站在月光里。
她左眼的裂缝中泛着幽蓝的光,像深渊里的鬼火。
骨杖残片在她掌心发烫,那是她从活埋自己的祭坛里挖出来的,刻着上古巫文的碎片。
"司天监..."她低低念着,指尖轻轻划过骨杖上的纹路,"管天的人?"
风从废墟深处吹来,卷起她的衣角。
她侧耳听了听,远处传来石头摩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废墟下的密室里,缓缓推开石棺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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