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树心藏我的名字
北风卷着雪粒劈头盖脸砸下,刮得黑袍猎猎作响。
阿九缩了缩脖子,指尖刚触到腰间骨杖,幽光便顺着掌心窜上来,烫得她打了个激灵——那面碎裂的西域贡镜在鹿皮袋里震得更厉害了,每一下震颤都像在敲她的魂。
三日前截获的密信还在她袖中烧出的焦痕里发烫。
青衫术士那笔歪扭的“北地有异象,枯桐复动”被她蘸着自己的血抹了个干净——他们怕的从来不是鬼祟,是这棵老得能嚼碎光阴的树,还记着那些见不得光的血债。
更急的是她自己。
自上次用“枯荣轮转”救回两个替她探路的死士,她的指尖就开始发灰,每夜咳出来的黑血里总漂着细碎骨渣。
蚕姑婆临终前塞给她的竹简还在怀里硌着,血字刺得人心慌:“魂根将断,唯桐可续。”
“快了。”她对着风喃喃,靴底碾碎一截冻硬的枯枝。
黎明前的古林像口黑锅,连月光都被揉碎在雪堆里。
阿九踩着及膝深的雪往前挪,忽然闻到一股腥甜——像浸了酒的血,混着腐木的潮味。
她猛地抬头,就见那棵传闻中焦黑如炭的枯桐,此刻正泛着暗红纹路,像血管里流着岩浆。
树干裂开的缝隙中渗出浓稠血浆,滴在雪地上腾起青烟,转瞬化作灰蒙蒙的雾。
“喂树……喂树……”
嘶哑的呢喃裹在雾里钻进来。
阿九摸向袖中骨针,循声望去——雪地里跪着个老祭司,双目溃烂成两个血洞,手中短刀正一下下划着自己的脸颊。
新血混着旧痂,在他脸上堆成暗红的瘤,每划一刀,就有血珠顺着下巴滴进树根的沟槽里。
“它饿了……”老祭司突然笑了,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囡囡饿了,要吃血,吃骨,吃……”
阿九的脚步顿住。
她认得他颈后那道月牙形的旧疤——母亲残忆里说过,九阙门下最顽劣的小弟子,因为私藏巫典被剜去双眼,贬作血桐守,永世用血肉喂树。
“血桐守?”她出声试探。
老祭司的头突然抬起来,血洞似的眼睛对着她的方向:“是阿九?是小九?”他疯了似的往前爬,短刀扎进雪地,“你娘走时说,最后一个孩子会回来……会回来给囡囡喂魂……”
话音未落,树干的血浆突然“咕嘟”翻涌。
阿九的影子刚覆上树皮,那团暗红就炸成刺目的光,裂痕中竟浮出半张脸——和她左脸的疤痕、右眼里的冷光,分毫不差。
“咔嚓!”
树洞里突然探出个小脑袋,灰扑扑的头发沾着松脂,怀里紧抱着片叶子——那叶子竟在他掌心一鼓一鼓,像颗小小心脏。
“它疼。”男孩哑着嗓子,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片,“昨晚梦见斧头劈下来,九个人站在周围,其中一个穿你的衣服。”
阿九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后颈的巫脊符突然发烫,那是她从未记起的记忆碎片在翻涌。
她摸出胸前残玉,刚要往树心的凹槽里按,半空中突然扑来一道黑影!
半木化的少女撞得她踉跄后退,枯树皮似的指甲掐进她肩窝。
阿九吃痛要躲,却被那股蛮力撞得跪进雪堆——这具几乎要变成树桩的身体,竟比活人还沉。
“月不来,星不照,娘把骨血藏进灶……”花骸女的枯唇擦过她耳畔,歌声像漏风的箫,“灶里烧的是……是娘的骨,是囡的魂……”
歌声戛然而止。
少女胸口“轰”地炸开一道旧伤,裂痕里渗出的不是血,是亮晶晶的树胶。
阿九盯着那道裂开的伤口,喉咙突然发紧——伤口的形状,竟和她背上那道盘桓至腰际的巫脊符分毫不差。
“封印……”她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残玉在掌心烫得灼人。
阿九咬破舌尖,精血混着巫咒渗进玉纹,狠狠按进树心凹槽。
刹那间天地失声,她被一股巨力拖进黑暗——再睁眼时,雪还是那场雪,树还是那棵树,只是树下多了个怀抱襁褓的女子。
她的银发在风里缠成乱麻,却将怀里的婴儿护得严严实实,像是护着最后一点活气。
“为了镇压龙脉,必须以亲骨肉为钉!”八个身影从她背后围上来,刀光映着雪光,亮得刺目。
“你们要钉的是我。”女子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玉,“但这一枚,我要她活着。”
为首者的刀己经刺进她心口。
阿九看着那把刀没入女子胸膛,看着她的血溅在婴儿襁褓上,看着她的手死死攥住刀柄,首到心脏被剜出时,一团金光裹着婴儿的啼哭窜进树心——她突然明白,那团光,是她的魂。
“等我最后一个孩子回来……”
女子的唇动了动,没了声息。
阿九想喊“娘”,喉咙却像塞了块烧红的铁。
现实中的枯桐剧烈震颤。
阿九后背传来撕裂般的痛,她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她看见一道由符文组成的荆棘锁链从后背窜出,“唰”地扎进树干。
整座森林突然响起歌声,像是千万人在唱同一首巫谣,震得积雪簌簌落下来。
她仰头,看见半空中浮着个巨大的虚影——女子怀抱婴儿,周身燃着幽蓝的火焰,正是幻境里那个被刺死的女人。
“九阙……”阿九喃喃,眼泪混着血珠砸在雪地上。
“它不疼了。”灰发童不知何时站到她脚边,递来一枚带血的铜钥,钥匙齿痕和她昨夜用萤石粉捏的那把一模一样,“它说,这是给你的。”
哑鼓婆婆拄着骨杖走过来,骨杖顶端的鼓面蒙着人皮,她敲了三下,闷响里混着婴儿的啼哭:“它等了百年,终于等到了。”
阿九靠着树干坐下,摸出怀里的残玉——玉上的幽光比之前亮了三分,可她的指尖更灰了,连咳出来的黑血里,骨渣都多了两粒。
蚕姑婆的诊断简在她脑海里翻涌:“魂根将断,唯桐可续。”现在桐续了,可魂根的腐损……
她闭了闭眼,将铜钥攥进掌心。
远处,侯府祠堂的方向飘来一声鸡鸣。
阿九扯了扯黑袍,遮住腰间骨杖上跳动的幽光——该去算总账了,只是这副身子,还能撑到那一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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