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聋了也得听见真相
阿九背倚枯桐坐下时，喉间的腥甜几乎要漫出唇齿。
她解下腰间骨杖搁在身侧，幽蓝火焰在杖头跳跃，照得雪地上的血迹泛着青灰。
指尖刚触到衣襟，后心那道被符文荆棘撕裂的伤口便火辣辣地疼——那锁链扎进树干时，连带着扯下了她半片肩胛骨。
“魂根腐损……”她闭了闭眼，将掌心按在丹田。
凤髓之力如游蛇般在经脉里窜动，七成的力量够她捏碎三个成年男子的喉骨，却治不了魂魄深处的溃烂。
每月一次的“生命灰烬”，得是将死之人最浓烈的求生欲，她攥紧残玉，幽光透过指缝漏出来，“侯府祠堂的地龛，该是头一个猎物。”
枯桐突然震颤起来。
阿九睫毛骤颤，耳中传来闷钝的鼓点——是哑鼓婆婆的骨杖。
她数着节奏：三快，三慢，一停顿。
雪沫落进她发间，她却连眼都没眨，喉间动了动，将这串节拍刻进记忆最深处。
指尖刚要扣住骨杖起身，余光瞥见雪地上一团蠕动的黑影。
是灰发童。
那孩子正蹲在她方才咳血的地方，舌尖舔着沾血的落叶。
阿九瞳孔微缩，看见他眼尾闪过一线金纹，像极了幻境里那团裹着婴儿的金光。
她没动，只将残玉往怀里按了按——这孩子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掏树心时的木屑，可他此刻的姿态，像极了山林里舔食腐肉的幼狼。
“小友。”
林外突然传来一声唤。
阿九的手瞬间扣住骨杖，幽蓝火焰“腾”地窜高半尺。
来者的脚步声踩断了三根枯枝，带着浓重的药草腥气。
等那人转过树影，她看清对方披着件缀满蛇蜕的青袍，竹篓里盘着三条赤练蛇，蛇信子吐得比他的脚步还急。
“寻泣血桐脂。”青鳞男子在五步外站定，目光却黏在阿九胸前的残玉上，“可我没想到，会遇见‘藏婴’之嗣。”
阿九的指节在骨杖上掐出白印。
她记得幻境里那女子将婴儿魂魄塞进树心时，嘴里念的正是“藏婴”。
“你是谁？”她声音像淬了冰，骨杖火焰却诡异地扭曲成蛇形，“敢在司天监的眼皮底下提这个。”
“皇室秘医，陈青鳞。”男子撩起袍角单膝跪地，竹篓里的蛇突然竖起上半身，“二十年前私藏半卷《血祀录》被追杀，倒是把书里‘九大镇龙钉’的事记全了。”他抬头时，蛇信子扫过阿九的鞋面，“姑娘后背上的符，是最后那枚‘活钉’——它反认主了。”
阿九后背的伤口突然抽搐。
她想起被锁链扎进树干时，那女子虚影说的“九阙”，喉间的血又涌上来：“说清楚。”
“九阙大巫被八大弟子背叛，心脏炼第一钉，其余七女婴全杀了。”陈青鳞的声音突然发颤，竹篓里的蛇开始互相撕咬，“唯第八女被送去民间，是你生母。第九钉本是她未出生的儿子，可那些人连胎里都容不下，用蛊毒绞杀——”他突然笑起来，蛇血溅在雪地上，“偏那小崽子的魂跑了，在枯桐里等了百年。”
阿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幻境里女子说“等我最后一个孩子回来”，想起自己被活埋时，祭坛下那团突然涌上来的力量——原来她不是天煞孤星，是被斩了七次根的野草。
“你怎么证明？”她突然抄起骨杖抵住陈青鳞咽喉，火焰舔着他的下颌，“若敢骗我，这把火烧的就是你的魂。”
陈青鳞没躲。
他从竹篓里摸出半卷焦黑的帛书，对着枯桐拜了三拜，然后扯下一片染血的页脚：“让那小娃吃了毒藤果。”他指了指灰发童，“我用这页书烧灰入药，真的《血祀录》会显咒。”
阿九眯起眼。
她随手折了根毒藤，掐碎叶子混在野莓里，扔给灰发童。
那孩子果然扑上来，嚼了两下便捂住肚子打滚，嘴角渗出黑血。
陈青鳞动作极快，点燃帛书页脚，灰烬混着蛇血灌进孩子嘴里。
下一刻，半空中浮起一行血字：“九子归位，钉尽崩。”
阿九的骨杖“当”地砸在雪地上。
她扯住陈青鳞的衣领，指甲刺进他脖颈：“侯府地窖，镇龙井的位置。”
“甲子年子时开，七日后。”陈青鳞疼得额头冒冷汗，“井壁悬八钉，你背上那枚……是钥匙。”他突然盯着阿九的眼睛，“他们以为钉住的是大巫残念，其实钉住的是……”
“够了。”阿九甩开张牙舞爪的蛇，从袖中摸出匕首抵住他心口，“我要的是确切方位。”
陈青鳞喘着气报出一串口诀，阿九重复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松了手。
她解下一缕带血的黑发，塞进灰发童手里：“七日未归，埋进树心，喊它醒。”孩子攥紧头发，金纹在眼底闪了闪，竟哑着嗓子应了声“好”。
阿九转身时，风雪卷着她的黑袍猎猎作响。
她没回头，却听见陈青鳞轻声道：“第九子……原来是女儿啊。”
等她的身影彻底融进林雾，陈青鳞突然撕下半截衣角，用蛇血写了八个字：“北林异动，九钉将解。”他捏开一条赤练蛇的嘴，把布条塞进去，拍了拍蛇头：“去南边，找司天监的人。”蛇信子舔了舔他手背，蜿蜒着钻进雪堆。
京城，柳氏卧房。
铜镜突然发出细碎的裂响。
柳夫人正对着镜子描眉，镜中倒影却突然扭曲——她看见自己的脸变成了具白骨，身后站着个穿黑袍的女子，后背爬满血色符文。
“啊——！”
尖叫刺破晨雾时，镜面上渗出一滴血珠，顺着裂纹缓缓滑落，在妆奁上晕开个极小的“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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