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钥匙是活的,也会咬人
灰发童的手指刚要从瓦缝里抽出来,后颈的寒毛突然根根倒立。
他僵在原处,连呼吸都放轻了——这是阿九教他的"鼠息术",专用来在屋檐下躲巡夜人。
可此刻顺着脊梁窜上来的凉意,比任何灯笼照过来都更刺骨。
他缓缓侧头,月光正将庭院里的人影拉得老长,柳氏就站在那片阴影里,素白的裙角被风掀起,像团浮着的雪。
"你说......它是不是快醒了?"柳氏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沙沙的带着刺。
她怀里的佛珠不知何时散了,暗红色的珠子滚得满地都是,在青砖上撞出细碎的响。
她仰着头,眼白泛着青灰,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格外突兀——那是阿九亲手给她点的,去年及笄夜,柳氏握着她的手说"我儿生得这般好,该有颗朱砂痣才衬"。
灰发童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阿九说过,柳氏这种人,眼睛里该有算计的光。
可现在她眼里空得像口枯井,只有井口浮着团黑雾,正顺着她的瞳孔往外面爬。
"夫人?"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发颤。
怀里的铜钥突然烫起来,烫得他胸口发疼——这是血契在示警。
阿九说过,当铜钥发烫到灼肉时,要么是计划成了,要么是......
"它在挠门。"柳氏一步步往台阶上走,绣鞋碾过地上的佛珠,"咚咚咚,像当年填井时的夯声。
你听见没?"她突然笑起来,指甲掐进掌心,"我听见了,它说要见阿凤,要吃阿凤的血......"
灰发童猛地翻身滚下屋檐。
瓦片碎裂的脆响惊得院里的乌鸦扑棱棱飞起,他落地时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却顾不上疼,抓着怀里的铜钥往巷口跑。
身后传来柳氏的尖叫,混着佛珠滚落的声音,像极了阿九说的"怨魂啃食契约"的动静——原来活人疯魔时,比鬼哭还渗人。
北境古林的风裹着松针的苦香。
哑鼓婆婆的拐杖深深插进雪里,每走一步都要喘上半天。
她望着那九株枯桐,树皮上的裂痕比昨日又深了寸许,像九道咧开的嘴。
"三快三慢一停顿。"她对着中间那棵树举起骨鼓,鼓槌敲在树干上,声音轻得像叹气。
树心没有回响,连最底层的怨魂都安静得反常。
婆婆摸出怀里的玉片,和阿九颈间的残玉一个纹路,是当年老巫祝分下的最后两块。
她将玉片按在树缝上,碎冰般的凉意顺着掌心钻进来——玉片裂了,碎成星子似的光,顺着树缝渗进去。
"原来等的是你回来。"她捂住嘴,指缝里渗出黑血。
骨鼓突然自己震起来,鼓面的皮"啪"地裂开,一卷树皮书简掉出来,上面的血字正缓缓浮现:"速毁井。"
"傻丫头......"她跪在雪地里,枯瘦的手抚过书简,"早该告诉你,那井里锁的不是怨魂,是......"话没说完,整棵枯桐剧烈摇晃,枝桠劈头盖脸砸下来。
她最后看了眼书简,将它塞进怀里最贴肉的地方,闭上了眼。
五十里外的荒村,阿九正往铜盆里倒黑狗血。
灰发童撞开柴门时,她连头都没抬——少年急促的喘息声里带着铜钥发烫的焦味,这说明"影引标记"成了。
"地龛开了,井口露出来。"灰发童把染血的帕子递给她,上面沾着萤石粉的幽蓝,"柳氏疯了,她......"
"够了。"阿九将帕子浸入黑狗血,血水立刻泛起泡沫。
她咬破舌尖,血珠落进盆里,水面顿时映出井底景象:八根钉子在水里摇晃,每根钉子上都缠着青灰色的魂丝,最深处有团黑影在蠕动,像团泡发的烂肉。
"逆唤符。"她翻出《血祀录》残页,在火盆里烧成灰,"去。"腐尸蛾从梁上扑下来,翅膀上沾着尸斑,她将符纸贴在蛾背,"专找最躁动的钉,记住了?"
腐尸蛾振翅飞走时,天刚擦黑。
阿九守在火盆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那只蛾在飞,穿过城墙,掠过侯府的朱门,最后停在某根钉子上。
子时三刻,腐尸蛾撞开窗户,六只脚全断了,肚子上嵌着片铁屑。
阿九用骨刀剖开蛾腹,铁屑刚碰到残玉,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是娘的骨。"她闭了闭眼,残玉贴着心口发烫,"当年他们用她的心脏铸钉,锁在井里,用她的血养怨气......"
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照见她手臂上的刀痕。
血滴进玉里,残玉突然发出幽绿的光,映得她眼底泛着冷芒:"娘,这次换我来叫你——该收账了。"
她拆开骨杖,七截白骨分别藏进袖管。
灰发童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魂灰延续散"的瓷瓶,金纹在他瞳孔里明灭:"阿九姐......"
"若我没回来。"她扯下黑布裹住残玉,声音像浸了冰,"把我的名字刻进村口老槐树心,要深,要疼。"
少年重重点头,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我等你"。
阿九转身踏入风雪。
身后荒村的第一缕炊烟升起来,混着雪粒子往天上飘。
她抬头望向北边,乌云像块被揉皱的黑布,隐隐裹着司天监的绣金大旗——巡察司到了。
但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此刻侯府地窖里,柳氏正攥着最后一串佛珠,带着两个嬷嬷往井台走。
月光透过地窖的气窗照下来,照见井水里浮着八张人脸,正咧开嘴笑。
而第九张脸的位置,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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