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井底有我的胎衣
子时前三刻，侯府地窖的霉味比往常更重。
柳氏攥着佛珠的手背上青筋凸起，青铜镜在她掌心沁出冷汗——今日卯时她便觉得眼皮跳得厉害，偏生大管家来报，说地窖气窗漏了夜露，镇龙井的水位涨了半尺。
"夫人，这井连着侯府地脉。"老管家弓着背，"当年血桐祭司说过，水位若过第三道刻痕......"
她当时便摔了茶盏。
镇龙井是侯府的命门，二十年前那场献祭，她亲手把贾凤的生母按进井口时，血桐祭司说过，用活人的胎衣镇井，用九女的魂魄养钉，侯府的气运才能像井里的水，永远满得要溢出来。
可此刻，她踩着青石板往井台走，两个嬷嬷举着羊角灯跟在身后。
灯光扫过井壁，八根嵌在石壁里的青铜钉泛着幽光，每根钉子上都缠着青灰色的魂丝——那是被献祭的八个女婴的怨气。
"照水。"柳氏把铜镜递给左边的嬷嬷。
铜面映出井水的刹那，两个嬷嬷同时倒抽冷气。
水面原本该是八张扭曲的小脸，此刻却多了张焦黑的脸——半边脸皮翻卷着，露出底下暗红的肌肉，嘴角咧到耳根，白森森的牙齿沾着血渍。
"是......是那鬼！"右边的嬷嬷尖叫着后退，鞋跟磕在井边朽木上。
朽木"咔嚓"断裂，她整个人栽进井里，叫声在井下撞出回音，却突然卡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
柳氏踉跄着扶住井栏，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
水面荡开涟漪，一圈圈漫到她脚边，然后——一团暗红的东西浮了上来。
那是件婴儿的胎衣，绣着金线的"九阙"二字，金线己经发黑，像凝固的血。
"不......不可能......"她瘫坐在地，佛珠散了一地，"当年明明烧了......明明把她埋在乱葬岗......"
祠堂屋顶的积雪被压出浅痕。
阿九伏在瓦当上，灰发童的"影引标记"在她眼底泛着幽蓝，那是少年用舌尖血画在她瞳孔里的追踪术。
柳氏进地窖时没封门——很好，这说明她急得连最基本的防巫咒都忘了布。
她摸出袖中纸人。
那是用坟土和萤石粉捏的，混着三具新死婴儿的胎发，此刻被她注入一丝精血，纸人额头的血点突然活了，像只红眼睛。
"沿血桐守的血渠走。"她对着纸人低语，声音比雪还冷。
当年血桐祭司为了给侯府献祭，用自己的血在地下画出供血管道，那些血渗进泥土，成了最好的引路人。
纸人落地便钻进地缝，阿九闭了闭眼，眼前浮现出纸人的视角：潮湿的泥土里泛着暗红，那是血桐守的血；石砖下的沟渠窄得像条蛇，纸人爬过鼠洞，绕过守夜护院的脚步，最后——
井底到了。
八根铜钉在纸人视野里震颤，每根钉子都渗出黑血，滴进中央的水潭。
水潭翻涌如沸，纸人爬上石台，将阿九预先刻好的"反噬符"贴在承重柱根部。
符纸刚贴上，柱身裂开细纹，一缕黑气钻出来，竟是血桐守残存的意识，声音像生锈的刀："用你的血......洗开封印......"
阿九猛地睁开眼，纸人传回的画面在她脑海里炸开——井壁最深处，一道暗格缓缓开启，里面躺着半卷焦黑的树皮，树皮上的纹路像婴儿的指纹。
"巫契文书......"她喉间溢出冷笑。
当年九阙大巫为了藏住最后一个婴孩，用自己的树皮刻下契约，说"第九子非钉，乃钥"。
侯府的蠢货们以为钉住九个女婴就能镇住地脉，却不知道真正的钥匙，是被他们活埋的第九个。
地窖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阿九翻身跃下屋顶，黑袍在风雪里展开如蝠翼。
她记得地窖天井的位置——去年冬夜，她替柳氏送补汤时，曾偷偷数过瓦当的位置，第三块青瓦下，有个半指宽的缝隙。
落地时她屈膝卸力，耳中听见头顶护院的脚步声远去。
柳氏还在井边发抖，两个嬷嬷只剩一个，正扶着她往出口挪。
阿九摸出残玉，那是从生母坟里挖出来的，此刻贴着心口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该你了。"她对着残玉低语，然后将玉拍在井心石碑上。
指尖刚触到碑面，碑文突然亮起幽绿的光，竟是古巫文："第九子，非钉，乃钥。"
地脉在震动。
八根铜钉同时崩裂一线，黑雾从钉孔里翻涌而出，无数女婴虚影从井里浮起来，绕着阿九旋转。
她们没有尖啸，反而用奶声奶气的声音低吟："姐姐......带我们出去......"
阿九抬头，月光从气窗斜照进来，映出她半张焦痕累累的脸。
她抚过背部的旧伤——那是被活埋时，棺材钉扎进肉里留下的，此刻正随着地脉震动发烫。
"我不是来拔钉的。"她抽出腰间匕首，刀尖抵住心口，"我是来——"
血花溅在残玉上。
她咬着牙将匕首刺进心脏，滚烫的血顺着玉纹流淌，残玉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
井底传来轰然巨响，水面炸开老高，一道青焰巨影从中升起，怀里抱着个虚虚的婴儿，正是九阙大巫的残魂！
"封锁全城！"京城外，司天监巡察使的剑出鞘，寒光映着他骤缩的瞳孔，"地脉异动，有大巫现世！"
地窖里，柳氏抬头望着那道青焰，终于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被活埋的女婴从坟里爬出来时，眼里也是这样的光。
她张了张嘴，想说"饶命"，可青焰巨影的目光扫过来时，她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井口的月光被乌云遮住。
阿九倒在血泊里，却笑了。
她能感觉到九阙的力量顺着残玉涌进身体，能听见地脉里传来的轰鸣——那是侯府气运崩溃的声音。
下一刻，地窖的承重柱彻底断裂。
碎石簌簌落下，青焰巨影的怀抱里，虚婴发出清亮的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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