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指破黄泉
雨水砸在坟包上，像千万颗石子儿砸进棉絮里，闷闷的。
棺木缝隙里渗进来的水顺着贾凤的鬓角往下淌，她的睫毛被泡得发重，每眨一下都像拖着半截湿棉花。
心跳声在耳朵里闷响，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突然断了——她的意识正往更深的黑暗里坠。
可就在这时候，胸口那团热流"轰"地炸开了。
不是疼，是烧。
从丹田窜起的火舌裹着冰碴子，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钻，胃里翻涌着腥甜，像是有人把烧红的铁签子一根根捅进骨头缝。
贾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腹下的肉被抠出几个血洞，可这点疼根本压不住骨髓里的灼痛。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混着雨水灌进嘴里的土腥气。
眼前突然闪过刺目的白光。
她看见荒古的山巅，浓云翻涌如兽，无数赤着脚的男女在火塘边起舞，他们的皮肤泛着青灰色，额间纹着扭曲的蛇形图腾。
为首的女人穿着玄色兽皮裙，骨杖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抬头时，贾凤看清了那张脸——和她生得七分像，只是眉骨更高，眼尾挑得更狠。
"吾族之血，不死不灭。"
这声音像块烧红的烙铁，首接烙进她的脑仁里。
贾凤猛地睁开眼，黑暗中，她的瞳孔泛着幽蓝微光，像两盏泡在墨汁里的鬼火。
肋骨在"咔嗒"作响。
她原本被活埋时断成两截的左肋，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的骨茬，溃烂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像蚯蚓般爬动，每一寸新生的血肉都带着刺痛的痒。
更诡异的是，她能清晰感知到——头顶三寸处的棺木因雨水泡胀，木纹正沿着年轮方向裂开；左边十步外的蚯蚓正往更深的土里钻，湿泥裹着它粉红的身体，每蠕动一下都带起细微的震颤；就连坟头那株野菊，被雨水压折的花茎里正渗出最后的汁液，那抹哀鸣般的"疼"，竟顺着她的神经首往心口撞。
"活着。"贾凤喉咙里滚出嘶哑的音节，像是被砂纸磨过的铁片。
她忽然想起小桃落的那滴泪，想起柳氏念祭文时抖得几乎拿不住帛书的手，想起永安侯拍着她肩膀说"阿凤最是懂事儿"时，指腹下那层常年握剑磨出的老茧——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把她当人看。
求生意志像把淬毒的刀，"唰"地剖开所有恐惧。
贾凤动了动右手——这是她被活埋时唯一没被压麻的部位。
她张开五指，指甲顶在棺木内侧，用力抠了下去。
"吱呀——"
腐朽的棺木发出垂死的呻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被活埋献祭，我爬出深渊成巫神木屑混着她崩裂的指甲盖簌簌往下掉，鲜血顺着指缝流进掌纹，在掌心积成个小血洼。
可她没停，像台不知疲倦的绞肉机，一下，两下，第三下时，指尖突然触到了空气——棺木被她抠出个拇指大的窟窿！
雨水顺着窟窿灌进来，砸在她脸上。
贾凤喘着粗气，把脸凑近那个洞，混着土腥的风灌进鼻腔，这是她被埋后第一次呼吸到活人的空气。
她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来，在下巴上挂成串。
"柳氏，你说活埋能镇住我的煞？"她对着那个窟窿呢喃，声音轻得像片被雨打湿的纸，"你说献祭能换侯府百年气运？"
棺外的雨下得更急了。
贾凤能听见雨珠砸在棺木上的脆响，能听见远处山涧涨水的轰鸣，能听见自己新生的骨骼在月光下发出的轻响。
她把右手的五根手指全插进那个窟窿里，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掰——
"咔嚓！"
棺木彻底裂开的瞬间，混着腐叶的泥水"哗"地灌进来。
贾凤被呛得剧烈咳嗽，可她顾不上这些，她撑着裂开的棺板，一点一点往上顶。
泥土顺着裂缝往下淌，砸在她的额头上、眼睛里，可她的瞳孔始终亮着幽蓝的光，像两盏永远不会熄灭的鬼火。
"啊——！"
一声闷吼混着雷声炸响。
午夜时分，永安侯家祖坟的山包上，一团染血的泥土突然隆起，一只苍白的手猛然破土而出！
那手背上还沾着棺木的木屑，指甲缝里嵌着黑褐色的腐土，可五指却像铁钩般深深抠进湿泥里，仿佛要把整座山都掀翻。
"你们给我的，"雨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那只手上，又顺着指节渗进土里，"我会一一讨回。"
这声音裹着雨雾飘出去，散在风里。
百里外的司天监，值守的神官正抱着铜盆往观星台走。
突然，檐角的铜铃"叮铃铃"响了起来——没有风，铜铃却震得发颤，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口上。
"大人？"旁边的小司祭端着茶盏，手都抖了。
那神官放下铜盆，抬头望向永安侯府的方向。
月光被乌云遮得严实，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能穿透层层雨幕，看见那座正在隆起的坟包。
"去把监正的罗盘取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子，"西南方向，有东西...活了。"
暴雨渐歇时，坟头那只染血的手缓缓抽回土中。
泥土重新覆盖住指痕，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山风卷着潮湿的雾气掠过，隐约能听见地底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某种沉睡了千年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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