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怨灵撞主，断刀剜目
雷符炸开的瞬间，阿九后槽牙咬得生疼。
她早将三张听魂纸人揉进断鼓僧的鼓皮纹路里，此刻疯癫老僧的鼓声突然拔高，"咚——咚——"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符箓引线上。
雷火本要裹着她的衣襟烧起来，偏在这时拐了个歪，"轰"地撞塌左侧石墙。
烟尘腾起的刹那，阿九像条滑不溜秋的鳝鱼，顺着墙根的碎石滚进阴影。
她摸到预先嵌在墙缝里的蛊壳，指甲尖在壳身刻下道极细的血痕——这是巫门追踪术的引子，日后但凡司天监的人碰了它，她便能顺着怨气寻到踪迹。
"阿九！"
喉间突然滚出半声惊呼，阿九头皮一炸。
抬头正见那道孕妇虚影穿透谢无咎的身体，血滴顺着虚影的指尖往下淌，竟在半空凝成根细红线，首勾勾缠上她的手腕。
是苏绾的残识！
阿九胸口的玉片猛地发烫。
那是她从乱葬岗老巫骨殖旁捡的，原以为只是块普通青玉，此刻却泛起幽蓝光晕，像块烧红的炭。
虚影的手在离她面门三寸处顿住，孕妇的眉眼突然清晰起来——和她在谢无咎密室里见过的画像分毫不差，连眼角那颗泪痣都带着血锈色。
"巫...王..."虚影的唇开合，声音像从极深的井里浮上来，"血脉...共鸣..."
阿九手腕上的红线"啪"地断裂。
虚影突然转向谢无咎，血泪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在青砖上洇出个扭曲的"母"字。
谢无咎正抱着碎裂的黑陶罐，指甲深深抠进陶片里，指缝渗出的血滴在陶罐刻着的"苏绾"二字上，像在给亡者喂血。
"你说要保我..."虚影的声音里裹着童稚的哭腔，"你说等我长大，就带我去寻我娘的坟..."
谢无咎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突然扯开官服前襟，露出心口一道狰狞的刀疤——那是当年为救苏绾挡下的巫刃伤。"我救不了你娘！"他嘶吼着踉跄后退，撞翻了阿九方才站过的石案，"她中了蚀骨蛊，我只能用拘魂术把你的魂魄封在玉簪里！
我是为了让你活！"
"活？"虚影的手按上谢无咎心口，"你把我困在玉簪里西十年，看你杀了三百二十七个巫者，听你每晚念'赎罪'念到吐血——这是活？"
地牢最深处传来"咔"的轻响。
血簪娘不知何时站在阴影里，她头上那支染血玉簪突然迸裂，碎玉渣子劈头盖脸砸下来。
有一片扎进谢无咎的手背，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玉簪里飘出的一缕淡红雾气——正是苏绾残识的轮廓。
"原来...原来你早能离开..."谢无咎的声音突然哑了，像被人掐住了喉咙，"我以为...我以为你和我一样，觉得那些巫者该杀..."
阿九蹲在瓦砾堆后，指节捏得发白。
她看着谢无咎摇摇晃晃捡起那把青铜断刀，刀刃映出他扭曲的脸——左边眼眶还在渗血，右边却泛起病态的潮红。
他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震得地牢顶上的石屑簌簌往下掉。
"我杀她们是为了天下太平！"他举着断刀冲向虚影，刀尖却在离苏绾残识三寸处顿住，"我烧了清浊名单，埋了巫骨，毁了所有能证明她们清白的东西——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梦里全是她们的脸？"
断刀"当啷"落地。
谢无咎缓缓蹲下，捡起刀刃，反手按在自己左眼上。
阿九听见骨裂的脆响，看见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涌，滴在"苏绾"二字的陶片上，开出朵妖异的花。
"我才是灾源..."他的声音混着血沫，"我才是该被活埋的那个..."
右边眼眶的刀刃扎进去时，地牢里突然安静了。
断鼓僧不知何时停了鼓槌，他浑浊的眼睛盯着谢无咎，嘴里念叨："第一百零八声...亡魂归位。"血簪娘机械地朝前走了两步，踩在谢无咎的血泊里，鞋尖沾了血，又在青砖上印出个模糊的脚印。
阿九摸了摸藏在腹腔夹层里的证据——蛊壳还带着她的体温，灰烬里的清浊名单残味像根细针，扎得她掌心发痒。
她没杀谢无咎，因为此刻他眼里的空洞比死更可怕。
当晨光顺着塌了半边的石墙漏进来时，她看见他蜷在血泊里，嘴里还在呢喃"悔"字，血沫把那字染得通红。
"这才刚开始。"她对着风轻声说，将灰烬撒向空中。
细碎的纸灰打着旋儿飘起来，有一片落在谢无咎的手背上，像在替他合上未说尽的罪。
转身要走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阿九猛地抬头，正看见司天监最高塔楼的飞檐上，一面青铜镜闪了闪。
镜中映出她的影子——可那影子的嘴角竟微微扬起，而她的表情此刻冷得像块冰。
烟尘还未散尽。
阿九借着坍塌的石缝蹲下去，碎石硌得膝盖生疼。
她听见地牢外传来巡卫的喊叫声，混着血簪娘机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石缝里有股潮湿的霉味，钻进她的鼻腔，却盖不住指尖残留的血锈气——那是刚才捡证据时，不小心蹭到谢无咎血泊的味道。
她屏住呼吸，看着自己的影子在石缝里缩成一团。
塔楼的铜镜还在闪，像只不眨的眼睛。
阿九摸了摸心口发烫的玉片，突然笑了——这局棋，才刚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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