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皮鼓响，鬼渡开航
阿九扶着礁石跪坐下来，河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浸得脊背一片冰凉。
可那巫脊符却像条活物，正顺着脊椎往心脏钻，每爬一寸都带起灼烧般的痛。
她按住后颈，指缝间渗出冷汗，喉间腥甜翻涌，偏生强压着没吐——这是她在流浪时养成的习惯，示弱会招来更狠的拳脚，如今示弱，只会让那些躲在暗处的鬼更得意。
"噗。"她终究没忍住，低头时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颤抖的手摸向胸前，那枚刻着枯桐纹路的玉片还在。
这是她从侯府佛堂梁上偷来的，老尼姑说能镇邪祟，此刻她攥着玉片按在脊背，冰凉的触感却没能压下符文的躁动。
忽然，玉片表面泛起幽光，记忆如潮水倒灌——九阙巫王站在翻涌的地脉前，骨笛抵在唇边，他的长子被钉在龙首石雕上，鲜血顺着龙纹流入地脉，幼子抱着他的腿哭，他却闭着眼吹完了整支曲子。
"安魂调......"阿九喉间发紧，终于明白为何水魇蛟在笛声中碎裂。
原来那不是单纯的安抚，是交换——用吹奏者的神识做饵，引亡魂共鸣。
她以断指为笛时，早就在无形间签下了契约。
此刻脊背的灼痛，怕是那些被她引动的亡魂，正顺着符纹往她识海里钻。
"阿九姐姐？"
水聋儿的小手突然覆上她手背。
小娃的掌心热得惊人，耳朵上的血痂己经结住，眼睛亮得像是浸了星子："妈妈说，要找摆渡的爷爷。"
阿九抬头，月光下的河面浮着几点渔火。
最西头那叶青篷船最是可疑——船底缠着黑黢黢的东西，凑近了看竟是成缕的头发，在水下像活物般摆动。
"青蓑客。"她记得这名字，是这一带最诡的摆渡人。
有人说他船底藏着溺亡者的头发，能探遍水下秘径；也有人说他夜里会往河里撒糯米，镇压不肯投胎的水鬼。
船篷掀开条缝，露出半张裹着青布的脸，声音像砂纸磨石："夜渡不载活人。"
"载我去漩涡中心。"阿九抹了把脸上的水，"我有你想要的。"
"我要的早沉河底了。"青蓑客就要合篷，阿九突然抽出骨刀，在手腕上划了道口子。
鲜血滴进河的刹那，船底的头发突然炸成伞状，全部指向她。
青蓑客的手猛地攥紧船篷布，指节发白："你......"他喉结滚动，声音发颤，"你腕子上是不是有个月牙形的疤？"
阿九一愣。
被活埋那天，她挣扎时指甲抠在棺材板上，腕子被棺材钉划了道月牙形的伤。
当时血渗进棺材缝，她听见外面有人说："这丫头命硬，血都能渗出来。"
"二十年了......"青蓑客掀开青布，露出张满是刀刻皱纹的脸，"我是当年抬你棺材的小子。
你被埋进后山时，棺材缝里爬出根青藤，缠上了我的脚腕。
我低头看，藤上刻着个名字——贾凤。"他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船舷，"他们说你是天煞，可那藤是活的，它在护着你。"
阿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被埋进棺材时，她确实感觉到有东西缠住了手腕，当时以为是树根，原来......是活物？
"我载你。"青蓑客抹了把脸，"但你得带走船上最后一具'货'。"他掀开舱板，底下浮着具小童尸体，浑身裹着水草，左眼角有颗泪痣——和在岸边击鼓的哑鼓童一模一样。
"他弟弟。"青蓑客哑着嗓子，"上个月夜渡，这娃非要找哥哥，掉进河里了。
哑鼓童每夜击鼓镇水，其实是想引弟弟的魂回家。"
阿九伸手碰了碰小童的手背，冰凉得像块冰。
她点头："到了地方，我帮你送他。"
船桨划破水面时，月己至中天。
哑鼓童不知何时上了船，抱着人皮鼓坐在船头。
鼓面暗红，每敲一下，就有模糊的人脸在鼓皮上浮现，像是被剥了皮的人在挣扎。
"咚——"第一声鼓响。
阿九的巫脊符突然发烫，她闭眼感知，竟触到七十二道尖锐的痛——那些是被钉在鼓里的喉骨。"他们拒绝参与献祭。"她听见亡魂的呜咽，"不肯说假话，不肯指认无辜，所以被剥了皮，做成鼓。"
哑鼓童的手顿了顿，指腹蹭过鼓面一道裂痕。
阿九摸出怀里的枯桐汁液，悄悄抹在鼓槌末端。
"咚——"第九声。
鼓面突然裂开条缝，无数冤魂尖叫着冲出来，在半空拼凑成一行血字："钉在眼底......才能看见轮回。"
"阿九！"
血莲姑的尖叫惊破夜。
阿九转头，见采药女正蜷缩在船尾，浑身抽搐，双眼翻白，嘴里溢出带血的泡沫："红月食龙时，母眼照子心，血引三千梦，魂归一人听......"
这是《血祀录》里的句子！
阿九记得古籍里提过，副篇记载着用活人生魂引地脉的禁术。
她咬破指尖，在掌心快速誊写，血珠刚落，巫脊符突然剧烈跳动，指引她看向河底——淤泥中埋着座石龛，形状像只竖立的眼眶，正中央插着半枚镇龙钉，锈迹里泛着暗红。
"那是......"她刚要起身，脊背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
巫脊符浮现在皮肤上，用她的血写着："勿近，我在等你疯。"
"快停船！"青蓑客突然夺过船舵，手在发抖，"他来了——！"
上游的水面像被刀劈开，成百上千昏迷的百姓浮了上来，双手紧扣胸口，像是被无形的线牵着。
他们的头顶，一轮虚幻的红月缓缓升起，月光下，贾砚的身影清晰显现。
他手持那枚嵌着眼珠的铜笛，唇角勾着冷笑："妹妹，你以为能逃得出我的局？"
笛声响起的刹那，所有百姓齐齐睁眼。
他们的瞳孔泛着幽蓝，目光像淬了毒的箭，全部锁定在阿九身上。
阿九摸向怀里的断指骨笛，指腹擦过笛孔时，想起记忆里九阙巫王吹笛的模样。
她舔了舔唇，喉间溢出半声冷笑——当年他们活埋她时，可曾想过，这被埋下的，不是煞星，是颗要炸穿整个阴诡世道的雷。
她将骨笛缓缓含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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