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眼埋根下，三日见亡
风雪卷着河底翻涌的灰烬扑在阿九脸上，半张被毁的面皮被冻得发木。
她将那枚浸过血的玉片按在额心，冰凉的触感顺着眉骨爬进脑仁——贾砚沉下去的漩涡里，地脉波动像乱麻般缠成一团，可当她试图顺着这缕波动追溯时，眼前突然闪过刺目的金芒。
是枯桐树心的记忆。
九阙巫王站在焦黑的枯桐前，骨刀割开左眼的瞬间，鲜血溅在龟裂的树干上，竟开出猩红的花。
“三日预见，需以一目为引。”苍老的声音在她识海炸响，“血脉的馈赠从来不是获得，是剥离。你要的力量越大，要割舍的就越……”
“够了。”阿九猛地扯下玉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河对岸永安侯府祠堂的灯笼，那点昏黄像极了活埋她那日，嬷嬷手里举着的引魂灯。
火莲师父为她挡下的那支淬毒弩箭还插在肋骨里，现在该是伤口化脓的时候了——巫盟的医馆在北境荒庙，她得赶在师父毒发前到。
船骸撞上岸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阿九踩过锋利的碎木片，靴底渗出血珠。
她裹紧染血的斗篷，沿着河岸疾行，雪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北境荒庙的破门在风里吱呀作响，青鳞郎中正蹲在灶前熬药，药罐里飘出苦腥的味道。
“火莲的毒攻心了。”他抬头时，白眉上结着冰碴，“我用冰蚕吊住她的命，最多撑到子时。”
阿九掀开里间的草席，火莲师父面色青灰地躺着，喉间发出濒死的呼噜声。
她手腕上的血己经凝成黑痂，那是替她挡弩箭时留下的。
“替死傀儡阵。”阿九从怀里摸出刻着生辰八字的船板，“用我的血肉做契，换她活。”
青鳞郎中的手一抖，药铲掉进药罐。
“此术要至亲割肉饲魂！”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像破风箱，“你和她非血缘，强行代祭会被阴司追魂——”
“我无亲族。”阿九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但信我的，就是亲人。”
她掀起左胸的衣襟，刀背轻轻划过心口那道旧疤——活埋时被石片划开的伤口，现在还留着淡红的痕迹。
刀刃落下的瞬间，血珠溅在刻着“火莲”二字的船板上，她咬着牙撕下一片带血的皮肉，扔进火盆。
“疯了！你这是——”
青鳞郎中的呵斥被火焰的爆响截断。
火盆里腾起幽蓝的光，阿九心口的巫脊符突然震颤，像有活物在皮肤下爬动。
一道微光从符纹里分裂出来，顺着血线钻进火莲师父的胸腔。
后者猛地抽搐，指甲深深掐进草席，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看她眼睛！”青鳞郎中扑过去，指尖几乎要戳到火莲的脸，“瞳孔……暗金纹路！和你的一模一样！”
阿九抹了把嘴角的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碎了唇。
她盯着火莲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巫脊符的震颤突然变成锐痛，左眼窝像被烧红的铁钎戳着。
她摸索着扯下蒙眼的布条，指腹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滑——左眼，没了。
庙外的老槐树发出沙沙的响声。
铁喉丐缩在树后，喉间的铜管压得他呼吸困难。
他亲眼看见阿九施术时，巫脊符裂开的那道微光，那分明是《天巫录》里记载的“分魂寄影”！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被阿九当众驳回“自立巫主”提议时的羞辱，手指紧紧攥住怀里的竹简——方才趁乱溜进巫盟密档，他偷了标注“真本”的残卷，虽然不知道阿九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便放，但这是他翻身的机会。
废弃戏台的梁上落满蛛网，铁喉丐用捡来的尸油点燃七盏阴灯，灯芯在风里忽明忽暗。
他咬破舌尖，按残卷上的咒语念诵，血腥气在嘴里蔓延。
“第七重阴，分魂破界——”
“东南角，有贼！”
百里外的荒庙里，火莲师父突然睁开眼。
她的瞳孔泛着暗金，声音里带着阿九惯有的冷硬。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就像被风吹散的烟，下一秒己经出现在戏台中央。
铁喉丐的咒语卡在喉咙里。
他看着眼前的人——同样的裹身黑斗篷，同样的半张毁容脸，连抬手的姿势都和阿九一模一样。
“你……你怎么会隔空控人？！”他尖叫着后退，却被火莲一掌拍在丹田。
剧痛像潮水般涌来，铁喉丐跪在地，呕出的血里混着黑渣。
他盯着火莲眼里的暗金，突然想起残卷最后那句被墨涂黑的话——“分魂寄影者，魂分则影随，影动则主伤”。
他抬头看向梁上的阴灯，灯芯不知何时全烧成了灰色。
荒庙里，阿九又咳出一口黑血。
她用布条缠住空荡荡的左眼窝，指腹摸到巫脊符的位置，那里的皮肤还在发烫。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灰梦童撞开庙门，脸上沾着雪，“我梦见……你站在永安侯府祠堂里，手里拿着滴血的剪刀，可你的影子……是两个人！”
阿九摸向腰间的鼓槌，指尖拂过鼓面的裂痕——那是贾砚的人皮鼓，亡魂的泪还凝在上面。
“影子从来就不止一个。”她轻声说，目光扫过庙外老槐树。
断指绣嬷正蹲在树下，白发在风里飘成一片银网，网中央缠着一张人脸，眉眼和她有七分像，只是左眼完好，泛着暗金的光。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庙前的脚印。
阿九裹紧斗篷，望着远处被雪雾笼罩的山道。
灰梦童的梦境还在她耳边回响，永安侯府祠堂的灯笼，滴血的剪刀，两个影子……她摸出怀里的骨笛，放在唇边吹了个短音。
骨笛发出蜂鸣，和巫脊符的震颤共鸣，像在回应某个遥远的召唤。
“该去北境古寺了。”她对着雪幕轻声说，“有些东西，得在第三日黎明前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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