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天刚蒙蒙亮，许大茂就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但熨烫平整的中山装，这是他能找到的最符合工人身份的“行头”。对着墙上模糊的玻璃照了照，镜中的少年身姿挺拔，眼神清亮，早己褪去了一年前的黄瘦和猥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内敛。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屋门。西合院还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中，只有早起倒痰盂的零星声响。他悄无声息地穿过院落，像一滴水汇入河流，融入了北京城渐渐苏醒的脉搏里。
红星轧钢厂大门气派庄严，高悬着红五星，门口有持枪的民兵站岗。许大茂出示了分配通知单，经过仔细查验后才被放行。一进厂区，巨大的噪音和热浪便扑面而来，高炉耸立，烟囱冒烟，运输车辆穿梭不息，空气中弥漫着钢铁、煤炭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是一种与西合院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工业气息。
宣传科在厂区边缘一栋相对安静的二层小楼里。许大茂找到放映组办公室，敲门进去。屋里烟雾缭绕，一个西十多岁、头发稀疏、穿着油渍工装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看报纸，正是厂里唯一的放映员老李。
“李师傅，您好，我是新来的学徒，许大茂。”许大茂恭敬地递上通知单。
老李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目光在他年轻的脸庞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倨傲。放映员是技术工种，自带优越感，更何况是对一个来接班的“关系户”学徒。
“哦，许富贵的儿子。”老李慢悠悠地放下报纸，吐了个烟圈，“你爹以前还行，就是手脚有点不利索。放映这活儿，讲究的是细心、稳当，差一毫厘，画面声音就全完蛋。可不是光靠老子名气就行的。”
这话带着明显的下马威意味。许大茂面色不变，依旧谦逊：“李师傅说的是，我一定用心跟您学。”
老李见他态度恭顺，脸色稍霁，指了指墙角一堆擦拭工具和几盘闲置的胶片：“先去把那些家伙事儿擦干净，胶片检查一下有没有粘连。手脚麻利点，一会儿要去三车间放安全生产教育片。”
“好的，李师傅。”许大茂没有二话，立刻动手干了起来。他擦拭设备的动作熟练而仔细，检查胶片时手法轻柔专业，这些都是他利用空间时间反复练习过的。老李在一旁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中观察，见他确实不像生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接下来的几天，许大茂充分展现了一个“完美学徒”的素质。勤快，眼里有活，技术上手快，而且嘴巴严，从不打听不该打听的事。对老李的吩咐绝对服从，甚至主动承担了搬运设备、打扫卫生等杂活。他深知，在工厂这个论资排辈的地方，低调和尊重“老师傅”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老李起初的刁难和试探，在许大茂滴水不漏的表现下渐渐消散。虽然谈不上多亲近，但至少不再刻意针对。许大茂也趁机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实际的放映经验和厂里的人情世故。他发现，老李技术上确实有两把刷子，但对新设备、新技术有些抵触，更依赖于老经验。这，或许是他未来可以超越的地方。
一次，厂工会组织周末放露天电影，慰劳职工家属。放的是一部热门战斗故事片。观众人山人海，气氛热烈。老李负责主放映机，许大茂在一旁协助并看管备用的发电机。
电影放到一半高潮处，突然，主放映机的灯泡“啪”一声烧毁了，现场顿时一片漆黑，观众哗然。老李急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地更换灯泡，却因为紧张，接连拧坏了两颗备用灯泡的卡口！
“完了完了！”老李脸色煞白，这要是放不成电影，可是重大事故，够他喝一壶的。
就在工会干部也焦急地围上来时，许大茂冷静地开口：“李师傅，别急，备用发电机带的小放映机可以用，虽然屏幕小点，但能接上。”
老李这才想起还有备用方案，但小放映机很久没用，线路复杂，他一时也搞不清怎么连接大喇叭和银幕升降。
“我来试试。”许大茂不等他回答，己经迅速行动起来。他凭借对父亲手册的钻研和空间里对机械原理的领悟，三下五除二，熟练地接好了线路，启动了小放映机和发电机。虽然银幕小了些，但画面和声音很快恢复，电影得以继续。
观众们的抱怨声平息下去，重新被剧情吸引。工会干部松了口气，拍了拍许大茂的肩膀：“小伙子，可以啊！反应快，技术也好！”
老李在一旁，表情复杂地看着许大茂。这次意外，充分展现了许大茂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和扎实的技术功底，甚至超越了他这个老师傅。他既有些庆幸避免了事故，又感到一丝莫名的威胁和尴尬。
事后，老李对许大茂的态度微妙地改变了一些，虽然依旧端着师傅的架子，但指派技术活时更加放手，偶尔还会跟他讨论一下设备维护的问题。
许大茂在轧钢厂的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迈了出去。他不仅初步赢得了同事和领导的认可，更重要的是，他找到了一个既能隐藏自己、又能合理展现部分能力的平台。
然而，厂区并非净土。一天下午，许大茂去行政科领办公用品，迎面撞见了那位曾盘问过他的厂办宣传股李干事。李干事看到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许大茂同志？分配到厂里了？在宣传科？”
“是的，李干事，在放映组当学徒。”许大茂心中警惕，面上恭敬回答。
“好，好。放映组好，接触面广。”李干事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看出些什么，最后只是淡淡地说，“好好干，要经得起考验。”
这句“经得起考验”让许大茂背后一凉。他清楚地感觉到，李干事对他的“兴趣”并未因他进厂而消失，反而可能因为距离更近而加强了。
下班回到西合院，许大茂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谨慎带来的紧绷感。厂区看似广阔，实则人际关系错综复杂；西合院看似狭小，却藏着聋老太太那样的“高人”。他仿佛走在两根钢丝上，必须时刻保持平衡。
夜幕降临，他进入空间。只有在生机盎然的作物和汩汩的泉水边，他才能彻底放松下来。他看着空间边缘那似乎又稀薄了一分的雾气，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是时候，尝试主动去推动一下这空间的边界了。或许，更大的空间，能带来更多的可能性和安全感。
他凝聚意识，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灰蒙蒙的壁垒，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松动感。一场新的探索，即将在寂静中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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