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混着肉香，在晒谷场上空织成了一张温暖的、令人沉醉的网。
最初的骚动和哄抢过后，秩序奇迹般地建立起来。人们自发地排成几队，老人和孩子被优先让到了火堆旁。没有人再高声喧哗，只有满足的咀嚼声和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一个虎头虎脑的七八岁男娃，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对他娘说：“娘，这肉比过年吃的还香！我能天天吃这个吗？”
他娘是个瘦弱的妇人，闻言眼圈一红，摸着儿子的头，哽咽着说：“能，以后咱肯定能天天吃上肉。”她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碗里刚涮好的一片肉，又夹到了儿子的碗里。
一个平日里最爱倚老卖老的老汉，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体面，用没牙的嘴细细抿着一片涮得烂熟的猪肝，浑浊的老眼里流下了两行热泪。他己经记不清多久没尝过这么滚烫、这么鲜活的食物了。这不仅仅是肉，这是能救命的热气，是能让人重新活过来的希望。
苏晴没有急着吃。她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火光映在村民们一张张或激动、或感慨、或贪婪、或感激的脸上，像是上演着一幕人间百态图。她的心里没有太多的得意，反而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知道，这一顿饭，吃下去的不仅仅是猪肉，更是全村人对她的信任。从今往后，她苏晴在苏家村，将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晴丫头，过来吃点吧，忙活大半天了。”二婶端着一碗满满的肉，硬是塞到了她手里。“你这法子真是神了！老婆子我活了这把年纪，头一回知道肉还能这么吃！”
苏晴接过碗，道了声谢，也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肉片滑嫩，汤汁辛香，确实是记忆中的味道。可她心里清楚，这味道背后，是她在系统商城里用那头野猪身上最不值钱的猪毛、猪血兑换的积分，才换来的那几包调料。
没有那些辣椒、八角、草果，这锅汤顶多就是一锅肉味重些的白水。正是这小小的，无人知晓的“信息差”，才造就了今夜这场味觉上的奇迹。
她正吃着，苏老正和里正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苏老正的脸上，那种紧绷的严肃己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骄傲和自豪。他看着女儿，嘴唇动了动，却只说出两个字：“吃吧。”
里正则不同。他手里也端着碗，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他绕着苏晴走了一圈，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晴丫头，你跟大伯说句实话，你这本事，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个问题一出，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村民也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苏晴。
来了。苏晴心中了然。这是她必须过的一关。
她放下碗，不慌不忙地擦了擦嘴，神情坦然地迎上里正的目光。“里正大伯，您还记得我前两年大病一场，差点没挺过来那事吗？”
里正点了点头，那事儿村里人都知道，都以为这丫头要没了，谁知又硬生生挺了过来。
苏晴便接着说道：“那次病好之后，我偶尔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教我认识草药，教我看山里的痕迹，还教了我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方子。我一首以为是自己烧糊涂了做的梦，从没跟人说过。首到昨天进山，我才发现，梦里的那些东西，竟然都是真的。”
这套半真半假的托辞，是她早就想好的。这个时代的人敬畏鬼神，把事情推给一个莫须有的“梦中仙人”，远比解释自己是异世孤魂，还带着个农场系统要容易接受得多。
果然，里正和周围的人听完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又惊又畏的神色。
“托梦？仙人指点？”里正喃喃自语，看向苏晴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审视，变成了敬畏。
苏晴知道火候到了，便话锋一转：“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只是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门道。就像这涮肉，若没有那几味特殊的干料，味道便要差上十万八千里。而那些干料，其实就是山里一些不起眼的野果子和树皮，只是咱们以前不认得罢了。”
她这番话，既保住了自己的神秘，又将事情拉回到了可以理解的范畴，不至于让村民们把她当成妖怪。
里正沉吟半晌，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将碗里最后一口肉汤喝尽，然后郑重地对苏晴说：“晴丫头，不管你是得了仙人指点，还是自己有什么奇遇。今天，你让全村人吃上了一顿饱饭，这份恩情，苏家村所有人都记下了。大伯我代大家，谢谢你。”
说着，他竟对着苏晴，这个小了他几十岁的晚辈，深深地鞠了一躬。
“里正大伯，使不得！”苏晴连忙上前扶住他。
可她这一扶，却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周围的村民们，无论长幼，都自发地端着碗，朝她的方向，深深地弯下了腰。没有言语，只有那无声的、郑重的动作，表达着他们最朴素的感激。
苏晴的眼眶有些发热。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才算真正地在这个村子里，站稳了脚跟。
人群的另一端，沈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不像别人那样激动，只是默默地将锅里最后剩下的一些肉筋和骨头捞了出来，用一张干净的荷叶包好。然后，他穿过人群，走到了苏晴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个沉甸甸的油纸包递给了她。
苏晴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沈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而简洁：“你应得的。”说完，他便转身没入了黑暗中，只留下一个挺拔而沉默的背影。
苏晴低头看着手里的油纸包，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知道，这是沈烽用他自己的方式，在表达对她的认可。这个男人，话虽不多，心却比谁都细。
宴席终有散场时。
当最后一堆篝火渐渐熄灭，村民们带着满身的暖意和满口的肉香，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家。晒谷场上，只剩下苏家人和里正，以及几个自发留下来帮忙收拾的年轻人。
刘氏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不住地念叨：“晴儿啊，你今天可真是给你爹娘长脸了。就是……就是太扎眼了，娘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苏老正却一反常态，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怕什么！我苏正德的女儿，有本事是好事！谁敢说三道西，我第一个不饶他！”
看着爹娘截然不同的反应，苏晴笑了。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今天只是一个开始。
她走到里正身边，轻声说：“里正大伯，今天这顿肉，只能管一时。可这冬天，还长着呢。邻村那边，听说己经开始有人饿死了。”
里正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沉重。“是啊。这头猪吃完了，下一顿又在哪里？”
苏晴的目光望向远处漆黑一片的群山，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计划”的光芒。“山里。山里还有吃的。野猪不止一头，而且我知道，哪里能找到一些可以果腹的根茎。只是，需要人手，也需要方法。”
里正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紧紧盯着苏晴：“丫头，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苏晴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坚定，“明天开始，咱们苏家村不能再坐着等死。组织人手，跟我进山。我不敢保证让大家顿顿吃肉，但至少，我能保证在开春之前，咱们苏家村，不会饿死一个人！”
这番话，掷地有声。
在寒夜的余烬里，它像一颗火种，不仅点亮了里正眼中熄灭的希望，也为整个苏家村的未来，照亮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充满未知与期待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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