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林深处，暂时听不到追兵的声响了，只有风吹过光秃秃树枝的呜咽，以及两人粗重未平的喘息。
苏甜甜腿一软，首接瘫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回头望了一眼来路，除了枯槁的树木，什么都没有，但那种被饥饿和贪婪目光锁定的恐惧感，依旧缠绕不去。
“他们…应该没追上来吧？”她声音发颤，不确定地问，更像是在寻求一点安慰。
萧绝背靠着树干，缓缓调整着呼吸。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肯定又裂开了。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暂时安全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伤后的沙哑，“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可能会绕路搜寻。”
苏甜甜看着他那副仿佛随时会晕过去、却又强撑着的模样，再想想刚才惊险万分的一幕，心里那点关于他“意外”撞倒流民的疑虑，又被担忧压了下去。
不管他是不是装的，他现在确实是个重伤员，而且刚才如果没有他…她不敢想象后果。
“你的伤…”她挣扎着爬起来，走到他身边，想看看他背后的情况。
“无碍。”萧绝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查看，语气平淡，“先离开这里。”
苏甜甜的手僵在半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松了口气——他还能躲，说明暂时死不了。
“哦…好。”她收回手，努力辨认了一下方向。太阳己经完全升起，虽然被灰蒙蒙的云层遮挡，但大致能分辨东南西北。“我们…往那边走吧？我记得之前听人说过，往东走好像有个镇子…”
她其实根本不确定，只是模糊的印象和本能的选择。在这片毫无希望的荒原上，总得有个方向。
萧绝的目光随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那个方向确实有可能存在人烟，与他模糊记忆中的地理信息大致吻合。他没有提出异议，只是道：“有劳表妹带路了。”
于是，一种奇特的同行关系就此展开。
苏甜甜走在前方，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磨尖的木棍，一边警惕地观察西周，一边努力寻找任何可能入口的东西或水源。她变得更加小心，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如惊弓之鸟。
萧绝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步伐缓慢而略显虚浮，完美地扮演着一个重伤未愈、需要依靠他人的“病秧子”表哥。但他的目光却从未停止观察。
他看着她蹲在地上，仔细分辨几种极其相似的枯草，最后只挖出其中一种的根茎；
看着她找到一种奇怪的、布满孔洞的石头，兴奋地接从石缝渗出的极少量的水；
看着她甚至尝试设置极其简陋的绳套陷阱，虽然显而易见地失败了，还差点把自己绊倒…
她的方法笨拙、生疏，效率低下，却带着一种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原始的求生智慧，而且种类繁多，似乎源自不同的知识体系。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古代村妇该懂的东西。
“表妹似乎…懂得很多野外生存的法子？”他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好奇。
苏甜甜正费劲地挖着一块疑似富含水分的植物根茎，头也没抬，习惯性地用抱怨掩饰心虚：“唉，还不是被这世道逼的！啥都不懂早就饿死了！都是以前瞎听来的，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死马当活马医呗！”
她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大哥你能不能安静养伤？哪来那么多问题！十万个为什么吗！
萧绝不再追问，只是将她的话和反应默默记下。漏洞百出，却异常谨慎。
路途艰难。苏甜甜自己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要分神照顾后面的“拖油瓶”。
“表哥，你还好吗？要不要歇会儿？”她时不时回头问一句，看着他苍白的脸和艰难的步伐，终究硬不起心肠。
“尚可。”萧绝总是这样回答，但呼吸却明显沉重。
有时遇到难走的路段，苏甜甜不得不停下来，回头伸手搀他一把。他的手冰冷而有力，即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其下蕴藏的力量。每次触碰，她都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心跳漏跳半拍，脸上发烧，只能归咎于天气太冷。
“表哥，你走快点，天快黑了得找地方过夜！”
“嗯。”
“哎呀，这块石头松的，你小心点旁边！”
“好。”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简短地回应，配合着她的指引和提醒，表现得无比顺从和依赖。
然而，有一次苏甜甜选择了一条看似好走、却稍微绕远的坡路时，他却忽然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开口道：“表妹，走这边似乎…更绕了些。我看那边似乎有条近道，只是稍微难走一点…”
苏甜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确实是一条更首接但更陡峭的小径。她犹豫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采纳了：“哦…好吧，那就走这边。你小心点啊！”
结果证明，那条路确实更近。苏甜甜心里有点小小的佩服，但很快又被“病人指路我还听”的郁闷取代。
夕阳西下时，他们幸运地找到了一个浅浅的山洞，虽然狭窄，但比破庙更能遮风。
苏甜甜将最后一点收集到的水和仅剩的一小段葛根分了一大半给萧绝。看着他那副安静接受、甚至带着一丝“感激”的模样，她心里那点因为物资匮乏而产生的怨气又莫名其妙地消了。
算了算了，跟个病人计较什么。她啃着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自我安慰。
火光下，两人围着微弱的火堆取暖，相对无言。
苏甜甜抱着膝盖，看着跳动的火焰，心里充满了迷茫。带着这样一个男人，前路到底在哪里？她能养活两个人吗？他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好了之后又会怎样？
但她瞥了一眼对面闭目养神的男人，心底深处，那因为孤独而产生的恐惧，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至少，有人陪着说说话（虽然大多是她在说），遇到危险时，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这种依赖与被依赖，利用与救助，猜疑与偶尔划过心头的微弱信任，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却真实存在的联结。
而萧绝，在跳动的火光阴影里，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对面那个抱着膝盖、眉头紧锁、显然在为什么发愁的小女人。
经过一天的观察，他基本确定，短期内，她是他活下去的最佳保障。她心地足够软，手段足够奇特，虽然满口谎言，但目前看来，并无恶意。
至于那些谎言和秘密…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他需要更深地融入这个“表哥”的角色，获取她更多的信任，也更细致地观察她，学习她那些…有趣的求生技巧。
他的目光掠过她因为劳作而更加破损的衣角，和她即使睡着也微微蹙起的眉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随即又归于一片沉寂的算计。
荒原同行，始于利用与算计，却也掺杂了别无选择的依赖和一丝微弱的、连当事人都未曾明确感知的暖意。
前路漫漫，吉凶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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