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充满惊险的枯树林己经两天了。苏甜甜和萧绝继续朝着东方跋涉，眼前的景象却愈发荒凉。土地龟裂得如同老农饱经风霜的脸，目光所及之处，几乎看不到半点绿色，只有无尽的黄土和枯死的植被。
饥饿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苏甜甜的胃。怀里那点葛根早己吃完，最后几口清水也在清晨时分喂给了依旧“虚弱”的萧绝。她的嘴唇干裂起皮，每走一步都觉得腿软。
萧绝跟在她身后，步伐依旧缓慢，脸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苍白透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后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体内的力量也在一点一滴地恢复。他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落在前面那个瘦小却倔强的背影上。
她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了，每次找到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水源或食物，却总会下意识地先分给他一大半。这种近乎愚蠢的善良，让他感到费解，又隐隐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咳…表妹，歇一下吧。”他出声，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沙哑。
苏甜甜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好，连忙点头：“好，正好我也走不动了。”她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坐下，感觉浑身像散了架。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土坡后面，传来细微的响动。
苏甜甜瞬间绷紧了神经，猛地抓起手边的木棍，紧张地望过去。萧绝的眼神也微微一凝，身体几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个便于发力的姿势。
然而，从土坡后面小心翼翼探出来的，不是流寇，而是几个同样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逃荒者。
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神色憔悴的妇人，手里紧紧拉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的小男孩。一个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汉，拄着一根木棍，气喘吁吁。还有一对年轻的夫妻，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惶恐。
双方目光对上，都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那妇人看着苏甜甜手里的木棍，吓得赶紧把儿子往身后藏，声音颤抖：“姑…姑娘，别打…我们就是路过…讨口水喝…”她的目光贪婪地落在苏甜甜腰间那个空空如也的水囊上。
老汉也颤巍巍地开口：“是啊，姑娘，行行好，俺们几天没沾水米了…”他的嘴唇干裂得厉害。
那对年轻夫妻没说话，只是眼神里的渴望和绝望同样明显。
苏甜甜看着他们，尤其是那个孩子那双懵懂又害怕的大眼睛，心里一阵发酸。她自己的水囊早就空了。
“我们…我们也没水了。”苏甜甜放下木棍，声音有些干涩，“最后一点刚喝完。”
众人眼中希望的光芒瞬间熄灭，那妇人甚至低声啜泣起来，小男孩也害怕地抱紧了母亲的腿。
苏甜甜看得心里难受，咬了咬牙，忽然想起刚才路过时好像看到一种耐旱的灌木，其根部或许能挤出一点点汁液。她站起身：“你们等等，我去那边看看，好像有种树根能嚼出点水份。”
她说着，便拿着木棍走向那片枯死的灌木丛，费力地挖掘起来。
那几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萧绝依旧靠坐在石头上，垂着眼眸，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实则眼角的余光己将这几个人迅速扫视了一遍。妇人手上无茧，但指节粗大，像是常做绣活或洗衣；老汉脚步虚浮，是长期饥饿的普通农民；那对年轻夫妻，男人手掌有厚茧，似是惯于劳作，女人则一首低着头，显得有些畏缩。
暂时看不出明显的威胁。他心下稍定，但警惕未松。
过了一会儿，苏甜甜竟然真的举着几段挖出来的、同样干瘪的灌木根茎跑了回来，脸上带着一点小小的兴奋：“找到了！这个，虽然苦，但嚼一嚼能有点水份！”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几段根茎分给了那妇人、老汉和年轻夫妻，甚至特意挑了一小段相对嫩一点的，递给了那个小男孩：“来，这个给你，慢慢嚼。”
那几人几乎是抢过去，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咀嚼起来，脸上露出苦涩却又满足的表情。那小男孩嚼了几下，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小声对母亲说：“娘，有点甜…”
妇人感激涕零，拉着孩子就要给苏甜甜跪下：“谢谢姑娘！谢谢姑娘！你是好人！好人一定有好报！”
苏甜甜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别别别，大嫂，快起来，这没什么的…”
老汉也连声道谢，看着苏甜甜的眼神充满了希冀：“姑娘，你…你懂得真多，是不是知道哪里能找到吃的喝的？”
那对年轻夫妻也期待地看着她。
苏甜甜被看得有些尴尬，连忙摆手：“我…我就是瞎找的，运气好…”
然而，从这天起，这支小小的逃荒队伍，就莫名其妙地形成了。
苏甜甜走到哪里，那几拨人就远远地跟着。她停下来找水找吃的，他们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学着她的样子挖掘。当她真的找到一点点东西时，他们眼中那种近乎崇拜的感激光芒，让她根本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队伍渐渐又多了两三个人，都是途中遇到的零散户。他们自发地聚集在苏甜甜周围，仿佛她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苏甜甜压力山大。她自己都朝不保夕，现在却要负担起这么多人的期望？她看着那一张张渴望的脸，尤其是那个叫狗蛋的小男孩，每次找到一点吃的，都会先眼巴巴地看向她，得到她点头后才敢吃，她就狠不下心肠赶人。
她开始下意识地学习如何分配那点少得可怜的收获，尽量做到公平，有时宁愿自己饿着，也会省下来给那个孩子和看起来最虚弱的老汉。
萧绝始终沉默地跟在她身边，扮演着那个需要她照顾的“病弱表哥”。但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着苏甜甜从最初的慌乱无措，到后来勉强能安排众人轮流守夜、简单分配食物，看着她眉头越皱越紧，脚步越来越沉重，却依旧一次次地挖出草根，分给他人。
他的目光偶尔落在她疲惫却认真的侧脸上，会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有审视，有不解，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怜悯？
他看得出她的挣扎和善良，也看得出这份善良在这末世是多么奢侈和危险。这群乌合之众，现在依仗她，感激她，可一旦彻底断粮断水，他们贪婪的目光会不会第一个投向这个“指引者”？
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她又一次将自己的口粮悄悄省下来塞给那个孩子时，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沉寂的冷漠。
他需要观察，需要评估。观察这个女人的底线和能力，评估这群流民的威胁和价值。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像一道脆弱的屏障，在荒原上艰难地移动着。苏甜甜走在最前面，小小的身影仿佛承担了千钧重担。萧绝跟在她身后半步，看似依赖，实则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无声地笼罩着这一切。
前路未知，这支仓促组成的队伍，是希望的开始，还是更大危机的伏笔？谁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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