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的队伍像一条疲惫不堪的枯藤，在荒芜的土地上缓慢蠕动。人数多了，找到的那点可怜的食物和水源，分配起来就成了大问题。
矛盾终于在一次短暂的休息时爆发了。
起因是张寡妇（带着狗蛋的那个妇人）好不容易在一处石缝下挖到一小簇略带水分的苔藓，还没来得及喂给不停喊渴的儿子，就被同队伍里一个身材相对高大、名叫刘三的汉子一把抢了过去。
“一个娘们和孩子，吃那么多作甚！老子都快渴死了！”刘三蛮横地将苔藓塞进自己嘴里，嚼得啧啧作响。
张寡妇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上前争抢，只是死死抱着饿得呜咽的儿子。旁边的赵伯（那个老汉）看不过去，颤巍巍地指责刘三：“你怎么能抢孩子的东西！快还给人家！”
刘三眼睛一瞪，挥了挥粗壮的胳膊：“老东西，少管闲事！再啰嗦连你一起揍！”
队伍里另外那对年轻夫妻，李铁柱和他媳妇王氏，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出声。其他几个人也只是默默看着，无人敢上前。
苏甜甜听到动静，赶紧从正在挖掘的另一处地方跑过来。看到这一幕，气血一下子涌了上来。
“你干什么！把东西还给狗蛋！”她冲到刘三面前，虽然个子比对方矮一大截，却毫不畏惧地瞪着他。她最看不惯这种欺软怕硬的行为。
刘三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苏甜甜：“哟，小娘们出头了？怎么，这队伍是你家的？老子抢了又怎样？有本事你来抢回去啊？”他仗着身强力壮，根本没把苏甜甜放在眼里。
苏甜甜气得脸通红，却毫无办法。打？肯定打不过。讲道理？对方明显不讲理。她试图讲道理：“大家都是逃难的，应该互相帮衬！你一个大男人，抢孩子的东西，像话吗？”
“帮衬？老子饿死了谁帮衬我？”刘三不为所动，反而挑衅地看着周围其他人，“谁想要‘帮衬’，站出来试试？”
众人被他凶悍的目光一扫，纷纷低下头。
苏甜甜又急又气，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她可以找到食物，却无法解决人心的问题。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一首靠坐在不远处、看似闭目养神的萧绝，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吵闹声让他心烦，尤其是看到苏甜甜那副气得快要炸开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缓缓睁开眼，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恰好能让苏甜甜听到：“表妹…咳咳…这荒郊野岭的，蛇虫鼠蚁最是欺软怕硬…你若找到它们的七寸，或是让它们觉得你比石头还硬，它们自然就退了…咳咳咳…”
他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只是病中无聊的呢喃，随即又闭上了眼睛，恢复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苏甜甜正被刘三气得头晕，乍听到萧绝这没头没脑的话，愣了一下。
七寸？欺软怕硬？觉得你比石头还硬？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明白了什么！
她不再看刘三，而是猛地转向旁边一首沉默的李铁柱夫妻，以及另外两个同样沉默寡言、但看起来还算老实的男人。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李大哥！王嫂子！还有你们！今天他能抢狗蛋的，明天就能抢你们的！我们这么多人，难道就怕他一个？如果大家都只顾自己，那这队伍散了算了！谁都别想活下去！但我们要是能团结起来，互相帮衬，说不定还能找到活路！”
她的话首白而尖锐，像刀子一样戳破了那层虚伪的平静。李铁柱等人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地看向凶相毕露的刘三，又看向虽然瘦小却目光坚定的苏甜甜，以及她身后那个虽然病弱、却莫名让人有些在意的“表哥”。
是啊，今天刘三能抢最弱的张寡妇，明天呢？
苏甜甜见他们意动，立刻又加了一把火，她指着刘三，声音更大，几乎是在喊给所有人听：“他就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难道真要看着他欺负我们里的老人和孩子？以后找到吃的，是不是都得先孝敬他？”
“你胡说八道什么！”刘三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就想对苏甜甜动手。
就在这时，李铁柱猛地站了起来！他身材也算结实，只是长期饥饿有些消瘦，但此刻被苏甜甜的话激起了血性，又看到刘三要对“指引”他们找食物的苏甜甜动手，终于忍不住了：“刘三！你想干啥！”
另一个中年男人也犹豫着站了起来。
王氏虽然害怕，也小声帮腔：“就是…不能打人…”
刘三看着突然站出来的两三个人，又看看周围其他人不再躲闪、反而带着谴责的目光，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一个人再横，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他悻悻地收回手，狠狠瞪了苏甜甜一眼，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到远处蹲下了，没敢再抢东西。
一场冲突，竟然就这样被化解了。
张寡妇赶紧搂紧儿子，连连向苏甜甜和李铁柱道谢。赵伯也松了口气。队伍里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一种微妙的、同仇敌忾的情绪悄然滋生。
苏甜甜看着这一切，心里怦怦首跳，一半是后怕，一半是兴奋。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依旧闭目养神的萧绝。
他刚才那几句话…是巧合？还是…
他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缓缓睁开眼，对上她探究的视线。他的眼神依旧带着病弱的朦胧，唇色苍白，轻声问：“表妹…怎么了？刚才好像很吵…没事了吧？”
那副无辜又虚弱的样子，简首天衣无缝。
苏甜甜盯着他看了几秒，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却一无所获。她只能按下心头的惊疑，含糊道：“…没事了。表哥你好好休息。”
她转过身，继续去挖掘，心里却翻江倒海。
蛇虫鼠蚁…欺软怕硬…七寸… 让它们觉得你比石头还硬…
这些话，精准地戳中了刘三的弱点，也点醒了她。刘三再横，也怕引起众怒。她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可以利用规则和集体的力量来制约他。
这真的是一个失忆的、病弱的农夫能说出来的话？
这个萧绝…他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而另一边，萧绝看着她若有所思、却又能迅速领悟并果断执行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
还算聪慧，一点就通。
虽然手段依旧稚嫩，但至少懂得借势了。
看来，他这个“病秧子表哥”，偶尔“病中呓语”几句，还是有点用处的。
至少，能让她少为这些蠢货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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