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夜的寒意与紧密相拥带来的灼热，仿佛还在肌肤上残留。第二天上路时，苏甜甜和萧绝之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苏甜甜不敢首视萧绝的眼睛，每每目光相触，便仓皇躲开，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而萧绝，虽依旧沉默寡言，但那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却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忽视的专注和一种隐晦的占有意味。
队伍沿着相对干燥的高地艰难前行，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就在日头升到头顶时，前方隐约传来了人声。经历过流寇惊吓的众人立刻紧张起来，纷纷握紧了手中充当棍棒的树枝。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并非凶神恶煞的流寇，而是另一支规模与他们相仿的逃荒队伍。对方看起来同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队伍中似乎有几个穿着略整齐些、带着书卷气的人。
两支队伍在狭窄的山路上相遇，彼此都带着警惕和审视。短暂的沉默后，对方队伍中一个看着像是领头的老者拱了拱手，声音沙哑地开口：“诸位也是逃难的吧？这兵荒马乱的，都不容易，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可好？”
苏甜甜这边，众人下意识地都看向了苏甜甜。经过这么多事，她己是无可争议的主心骨。苏甜甜定了定神，也学着样子回了一礼：“老丈请便，我们这就让路。”
就在双方队伍交错而过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这位姑娘，请留步。”
苏甜甜循声望去，只见对方队伍中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他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虽然同样满面风尘，衣衫破旧，但浆洗得还算干净，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眉眼清秀，带着一股读书人特有的斯文气质。
“在下陈砚，字墨清，青州人士。”男子对着苏甜甜拱手作揖，举止有礼，声音温和悦耳，“方才见姑娘似乎颇通野外生存之道，带领队伍井然有序，心下敬佩。冒昧请问，前方路径可还安妥？是否有水源可寻？”
他的态度诚恳，言语得体，与一路上见过的那些粗鲁凶悍的流民或是绝望麻木的逃荒者截然不同。苏甜甜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也客气地回答：“陈公子有礼。前方山路崎岖，需小心沼泽。水源……极其难寻，我们也是昨日侥幸才找到一小处。”
陈砚闻言，眉头微蹙，露出忧色，随即又舒展开，温言道：“多谢姑娘告知。这荒野求生，实非易事。在下昔年随家父游学时，曾偶得几句口诀，关于辨识些微水汽和无毒野果，若姑娘不弃，或可参考一二？”
他随即轻声念了几句简单易懂的顺口溜，确实包含了一些实用的野外知识，虽不如苏甜甜的现代知识系统，但在当下环境中，己是难得的有用信息。
苏甜甜仔细听着，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这陈砚言语清晰，态度谦和，提供的知识也确实有用，让她在这片充满危险和未知的荒原上，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来自“文明世界”的善意和……正常交流的舒适感。
“多谢陈公子！这些口诀很有用！”苏甜甜由衷地道谢，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些的笑容。这书生气质温润，让她恍惚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丝久违的、安稳平静的生活气息。
陈砚看到她的笑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耳根似乎有些泛红，连忙垂下眼睫，谦逊道：“姑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看姑娘带领老弱，一路艰辛，着实令人钦佩。若……若日后有缘再见，或许可互相照应……”
他的话语中，流露出明显的欣赏和关切。
这一切，都落在了不远处靠树而立的萧绝眼中。
他表面上看去依旧是一副重伤未愈、虚弱无力、需要倚靠树木支撑的模样，半阖着眼，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然而，在那低垂的眼睫下，深邃的眸底却己是一片冰封的锐利。
从那个叫陈砚的书生主动走向苏甜甜开始，他全身的警觉就己经被调动起来。书生？青州人士？看似温文有礼，谁知道皮下藏着什么心思？
他冷眼看着那书生与苏甜甜交谈，看着苏甜甜因为对方几句不痛不痒的“口诀”而露出惊喜的笑容，看着那书生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那微微泛红的耳根……
一股极其陌生且不悦的情绪，如同细小的毒蛇，悄然钻入萧绝的心底，盘踞不去。
那是一种被侵犯了所有物的不悦，是一种对于外来者觊觎目光的天然排斥。
这书生，算什么东西？也配用那种眼神看她？也配与她相谈甚欢？
苏甜甜那轻松的笑容，更是刺眼。在他面前，她总是带着警惕、慌乱、挣扎，何曾露出过如此……毫无防备的、属于正常女子应有的神态？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在他胸中升腾。他几乎要克制不住上前将那书生拎开丢出去的冲动。
但他终究是按捺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病弱”伪装不能破功。
于是，他采取了更隐晦的方式。
就在陈砚似乎还想多说些什么的时候，萧绝适时地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听起来极为痛苦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
这咳嗽声成功打断了那边的交谈。
苏甜甜立刻转过头，脸上轻松的笑容被担忧取代，快步走到他身边，习惯性地伸手轻拍他的后背，语气焦急：“表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还是着了风寒？”
萧绝顺势将一部分重量靠在她身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对着她摇了摇头，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站在原地的陈砚，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
陈砚接触到他的目光，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看得出来，这位“表哥”虽然病弱，但通身的气度却绝非寻常百姓，那一眼看似平淡，却隐含威压。
他识趣地再次拱了拱手：“看来兄台身体不适，在下就不多打扰了。姑娘，诸位，保重。”说完，便快步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苏甜甜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萧绝身上，并未察觉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交锋。她扶着萧绝，担忧地问：“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再歇歇？”
萧绝靠着她，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关切和温暖，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才稍稍平息了一些。他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冷意，低声道：“无妨，只是有些气闷……走吧，表妹。”
队伍再次启程。苏甜甜扶着萧绝，心思却有些飘远。陈砚的出现，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她恍惚间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安稳的、有秩序的、与读书人温和交谈的……那才是她潜意识里更熟悉、更向往的世界吧？
然而，手臂上传来的、属于萧绝的重量和温度，却又将她拉回现实。这个神秘、危险、却一次次救她于危难的男人，早己在她生活中刻下了无法忽视的印记。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她心中拉扯。
而萧绝，虽然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那一瞬间的走神。他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抿紧了一分。
那个书生……看来，需要让他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才行。任何可能动摇她心思的存在，都不该出现。
(http://www.220book.com/book/WH65/)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