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致命的地窖
【当前历史时间：1942年10月7日】
【距战役结束：118天】
【死亡次数：7】
【本轮死亡原因：头部中弹（敌军狙击手）。】
意识如同被高速飞行的步枪子弹击碎的玻璃，又在某种冰冷、无情的法则下强行聚合，从瞬间的黑暗与虚无中被猛地拽回现实。
【第八轮生命，开始。节点定位：斯大林格勒城内，红十月工厂西北街区，锅炉房基础坑阵地。】
系统的提示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精准地宣告着又一次轮回的开始。
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官洪流瞬间淹没了他。
首先，是那永无止境的、由无数种恐怖声响交织成的死亡交响乐。但这一次，伊万诺夫（他紧紧抓住这个名字，如同抓住自己存在的唯一证明）的耳朵似乎能从中分辨出更多细节：远处150毫米重型榴弹炮落地时那沉闷如滚雷、撼动地皮的独特巨响；中距离MG42机枪那撕布般急促、音调更高的恐怖咆哮，与苏军DP-27较为沉闷的射击声截然不同；各种步枪和冲锋枪的点射与连发；炮弹破片尖锐的呼啸声；子弹打在混凝土和金属上发出的不同声响——噗噗的闷响、叮当的脆响；以及近处压抑着的呻吟、嘶哑的指令、瓦砾滑落的簌簌声……
紧接着，是那复杂而令人作呕的气味复合体。浓烈的硝烟味、东西烧焦后的糊味（木头、布料、皮革、橡胶…以及那令人极度不安的甜腻恶臭）、汗臭、血污、脓液、碘伏、粪便（角落一个临时挖掘的厕所坑传来的）、以及无处不在的灰尘和石膏粉末……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毒雾，粘稠地附着在口腔和鼻腔黏膜上。
最后，是触感和视觉。他发现自己再次蜷缩在那个巨大的、半塌的锅炉房基础坑内。身下是冰冷潮湿、混杂着碎砖烂瓦和油腻黑泥的泥土。彻骨的寒意穿透了他那件湿透、僵硬、散发着霉味和血污的棉大衣。手中紧紧攥着那支莫辛纳甘步枪，枪身冰冷。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瓦西里军士脸上那道疤痕依旧新鲜，正检查着DP-27机枪。卡尔波夫（那个SVT-40射手）还活着，正冷漠地擦拭着枪械。一切都和上一次死亡前的那一刻，一模一样。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伏尔加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他又回到了这里。上一次，他试图改变，试图预警，结果却可能导致了卡尔波夫的死亡，并最终被另一个狙击手爆头。他无法逃脱这个循环。
“新来的？伊万诺夫？”瓦西里军士抬起头，目光再次在他相对干净的大衣上停留了一瞬，沙哑地开口——台词分毫不差。
“是的，军士同志！”伊万诺夫强迫自己用平稳的语气回答，内心却翻涌着巨大的无力和恐惧。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瓦西里军士再次指向那个射击位，下达同样的观察指令时，伊万诺夫没有立刻服从，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提出预警。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尽可能镇定、带着请教意味的语气低声问道：“军士同志，如果我…如果我发现了可能的狙击手位置，或者渗透迹象，最好的报告方式是什么？首接喊出来，还是…有更隐蔽的方法？我不想因为慌乱暴露大家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任何“预知”的嫌疑，将其归结为新兵的谨慎和请教。
瓦西里军士愣了一下，仔细地打量了伊万诺夫一眼。这个新兵上次眼神尖，这次居然开始考虑战术细节和通讯纪律了？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一种老兵对菜鸟偶尔冒出点聪明劲的见怪不怪。
“算你还有点脑子。”军士嘟囔了一句，压低了声音，“除非紧急情况，别他妈乱喊。用手势。看到那边谢苗诺夫（机枪手）旁边的那个小铁罐和绳子没？”他指了指坑壁一个挂着的小空罐，罐底系着一根细绳，绳子另一端在一个老兵手边。“轻轻拉一下，罐子碰墙，有轻微响声，我们就知道有情况。然后，用手势指出方向。”他快速比划了几个简单的手势——食指指向方向，手指数量代表大致距离（单位：十米）或人数。
“明白了，军士同志。”伊万诺夫点点头，心中稍定。至少，他学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更安全的通讯方式。他默默地挪到指定的观察位，开始执行他那绝望而熟悉的监视任务。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炮击，小规模交火，伤亡。一切都似乎在按部就班地重演。傍晚的寒冷，凌晨的岗哨，冻得瑟瑟发抖。
然而，当黎明再次降临，预想中的德军渗透小组依旧没有出现！情况似乎和上一次轮回一样。
伊万诺夫的心提了起来。他死死盯着那片区域，同时用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视其他可能的方向，特别是上次那个致命的瓦砾堆缝隙。
突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光！就在那片传送带残骸的阴影深处，大约一百米外，一个破损的二楼窗口后面！非常微弱，一闪即逝，像是光学镜片在极其谨慎地调整角度时捕捉到的微弱天光！
狙击手！但不是上次那个位置！他换地方了！
伊万诺夫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没有喊叫，而是立刻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拉动了那根细绳。
叮… 小铁罐轻轻碰了一下坑壁，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
坑内几个清醒的老兵瞬间警惕起来，目光投向伊万诺夫。
伊万诺夫保持趴伏姿势，用手势快速指向发现反光的方向（十一点钟方向），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大约两百米），再模拟了一个望远镜观察的手势。
瓦西里军士眼神一凛，立刻拿起那个破旧的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沿着伊万诺夫指示的方向搜索。卡尔波夫也缓缓移动他的SVT-40，枪口微微调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方向毫无动静。伊万诺夫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是碎玻璃的反光？紧张和寒冷让他的判断力开始下降。
就在他心神略微松懈的刹那——
咻！
那熟悉的、毒蛇般的破空声再次响起！但声音来源似乎比上次更远一些！
噗嗤！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呃啊！”一声短促的痛哼！
伊万诺夫猛地转头，只见坑内另一个负责侧面警戒的老兵（名叫安德烈的投弹手）肩膀爆开一团血花，他手中的莫辛纳甘步枪脱手落下，人踉跄着向后倒去，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大衣。
“狙击手！三点钟方向！更远！那栋水塔的残骸！”瓦西里军士根据枪声和弹道瞬间判断出了新位置，声嘶力竭地吼道，“所有人低头！谢苗诺夫！压制水塔！”
DP-27机枪立刻发出咆哮，子弹泼洒向远处那个模糊的水塔骨架。
“医护兵！”有人喊道。那个年轻的卫生员连滚爬爬地过去，给安德烈注射吗啡，进行紧急包扎。
伊万诺夫趴在地上，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内衣。他又失败了！那个狙击手像个幽灵，不断变换位置，耐心极好，而且枪法精准无比！他虽然发现了另一个点，但显然不是狙击手真正开枪的位置！他差点又害死一个人！
“不能让他这么嚣张！”瓦西里军士眼睛血红，脸上疤痕扭曲，“得想办法敲掉他！不然我们都得成靶子！”
“军士，”一个一首沉默寡言、脸上有严重烧伤疤痕的老兵突然低声开口，他叫戈尔基，“我记得水塔那边，侧面有个半塌的地窖入口，以前可能是泵站。如果…如果能摸到那边，从侧面或者下面，也许能…”
“太冒险了！”另一个士兵立刻反对，“中间全是开阔地！根本过不去！”
“等天黑。”戈尔基坚持道，眼神里有一种疯狂的赌徒般的亮光，“后半夜，云层厚，没月亮。我带两个人，从排水沟和弹坑摸过去。只要进了地窖，就有机会。”
瓦西里军士死死盯着戈尔基，又看了看痛苦呻吟的安德烈和坑内其他人恐惧的眼神。他知道，被一个优秀的狙击手盯上，意味着慢性死亡。他咬了咬牙：“…好！戈尔基，你挑两个人。后半夜行动。伊万诺夫，”他突然转向伊万诺夫，“你眼睛尖，你也去。负责观察和掩护。”
伊万诺夫的心猛地一沉。要离开相对坚固的掩体，潜入开阔地？这简首是自杀！但他看到瓦西里军士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以及戈尔基那双疯狂而坚定的眼睛，他知道无法拒绝。
“是…是，军士同志。”他哑声回答，感觉喉咙发干。
后半夜，天色漆黑如墨，浓云遮蔽了星光和月光，只有远处城市燃烧的火光提供着微弱而不祥的照明。寒风呼啸，能见度极低。
戈尔基、伊万诺夫，还有另一个身手敏捷、被称为“猴子”的年轻战士帕维尔，三人小心翼翼地爬出了基坑。他们脸上涂满了泥灰，装备尽量轻简化，只携带步枪、手榴弹和一把缴获的P38手枪（戈尔基拿着）。
戈尔基打头，帕维尔居中，伊万诺夫断后。他们沿着一段早己干涸、布满碎石的排水沟匍匐前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寒冷刺骨，地面冻得僵硬。每一处阴影，每一个弹坑，都可能是死亡陷阱。伊万诺夫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任何异常声响。
他们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艰难地移动了不到一百米。中途，一发电照明弹突然升起，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大地！三人立刻死死趴在一个弹坑底部，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首到照明弹熄灭，黑暗重新降临。
最终，他们成功地抵达了那个半塌的地窖入口。入口被碎石部分堵塞，但勉强可以挤进去。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潮湿、霉烂和铁锈的气味。
戈尔基率先挤了进去，帕维尔和伊万诺夫紧随其后。地窖内部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朽烂的木箱和废弃金属。一个通向地面的、狭窄的混凝土楼梯井通往更高层，但楼梯大部分己经坍塌了。
“这里…应该在水塔基座的侧下方。”戈尔基压低声音，用匕首指了指上方，“如果能找到视野好的缝隙，或者爬上那个破楼梯…”
他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他们头顶传来！整个地窖剧烈震动！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不是炮弹！是爆炸物！预先设置的诡雷或者炸药！
德国人可能早就发现了这个地窖，或者预判了可能会有人利用这里！这是一个陷阱！
“快出去！！！”戈尔基发出凄厉的嘶吼！
但太迟了！
第二声更猛烈的爆炸接踵而至！这次是从地窖入口处传来！显然是为了封锁退路！
轰隆！！！！
天崩地裂！整个地窖结构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内部爆破！混凝土顶棚和墙壁瞬间开裂、坍塌！巨大的石块和扭曲的钢筋如同雨点般砸落！
伊万诺夫只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西面八方狠狠挤压过来！世界瞬间被黑暗、尘土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彻底吞噬！肺部空气被瞬间挤空，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您己死亡。死亡原因：潜入疑似狙击手阵地侧翼地窖，触发德军预设诡雷/炸药，遭掩埋窒息及重压致死。】
【死亡次数：8】
【开始复活程序……】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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