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弥漫的硝烟与血腥，照亮了黑山堡下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尸体横陈，断折的兵器与破碎的旗帜散落一地，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将土地染成暗红。幸存的辅兵们在周黑鱼的指挥下，忍着疲惫与伤痛，默默地清理着战场，将同袍的遗体小心收敛，敌人的尸体则堆叠起来准备焚烧。
堡墙上下，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沉重交织的氛围。
刘芒站在堡门处，看着被赵铁柱像拖死狗一样扔在脚下、依旧昏迷不醒的“坐地虎”，眼神冰冷。他没有立刻处置这个俘虏，而是快步走向被搀扶下来的周黑鱼和王秀才。
“伤亡如何？”刘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周黑鱼身上多处挂彩，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他喘着气回道：“主公，辅兵战死……九人，重伤五人，轻伤几乎人人都有。匠作组……伤了两个。”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痛惜。这些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弟兄。
王秀才更是狼狈，官袍（早己破烂不堪）上沾满烟灰和血点，手臂被流矢划了一道口子，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亢奋：“主公！我们守住了！那‘震天雷’……我们做的那些，大部分都响了！真的响了！”
刘芒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带着伤、却依旧坚持忙碌的熟悉面孔，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庆幸，有沉重，更有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辛苦了。所有阵亡弟兄，厚葬，抚恤加倍。受伤的，全力救治。”刘芒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处理伤口，好生休息，堡内事务暂由……”
他话音未落，赵铁柱粗犷的声音响起：“主公，这虎崽子咋处置？”他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坐地虎”。
刘芒目光转冷：“弄醒他，带到议事石屋。柱子，秀才，你们也来。周黑鱼，你处理好伤员和防务后也过来。”
……
昏暗的石屋内，“坐地虎”被一盆冷水泼醒，五花大绑地扔在墙角。他晃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睁开浮肿的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端坐在主位、面无表情的刘芒，以及分列两侧、如同凶神恶煞般的赵铁柱和眼神锐利的王秀才。
“活……活阎王……”“坐地虎”声音嘶哑，带着恐惧。他脸上的刀疤因为鼻梁碎裂而显得更加狰狞，但此刻却充满了惶惑。
“说吧，‘灰鼠’是谁？范家许了你什么好处？那几车煤和工具，到底是怎么回事？”刘芒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废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坐地虎”眼神闪烁，还想狡辩。
赵铁柱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首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离地面，狞声道：“主公问话，老实交代！不然老子现在就把你拆零碎了喂狗！”
窒息的感觉让“坐地虎”瞬间崩溃，双腿乱蹬，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说……我说……是……是一个叫李三的货郎找……找到我，说……说范家出钱出粮，让我……让我打下黑山堡……里面的盐和粮食都归我……他只要……只要找到堡里可能有的……地图或者矿样……”
“矿样？”刘芒瞳孔微缩，“什么矿样？”
“我……我不知道啊……”“坐地虎”涕泪横流，“他就说……可能是石头……或者黑土……让我留意……还给了我一幅附近的地图，让我……让我留意有没有特殊标记的地方……”
地图？刘芒心中一动，让王秀才从“坐地虎”身上搜出了那份地图。这是一张绘制相对粗糙的周边地形图，但在一处名为“黑风峪”的山谷位置，被人用朱砂做了一个极不显眼的标记，旁边还写了一个小小的、刘芒无比熟悉的——扭曲飞鸟符号！
果然！和那密信上的符号一样！
刘芒强压住心中的震动，继续逼问：“那个李三，‘灰鼠’，现在在哪？”
“他……他说在县城‘悦来’客栈等……等我的消息……”“坐地虎”有气无力地说道。
问清楚了“灰鼠”的体貌特征和可能的接头方式后，刘芒使了个眼色。赵铁柱会意，像拎小鸡一样将彻底的“坐地虎”拖了出去。片刻后，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响和重物倒地声。黑山堡周边最大的流寇头子之一，就此彻底消失。
石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王秀才看着地图上那个飞鸟符号和“黑风峪”的标记，结合之前的铁锭、密信，以及那几车混有硝石的煤和挖掘工具，一个惊人的推断逐渐清晰：“主公，难道……范家和鞑子，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发现了一个……硝矿？！”
刘芒缓缓点头，眼神锐利如刀：“八九不离十。那几车煤，恐怕就是从矿点附近开采出来，混杂了硝石原矿，用来掩人耳目的。他们需要工具开采，需要地图定位，需要清除掉可能碍事或者察觉此事的我们！”
赵铁柱倒吸一口凉气：“娘的！这帮狗汉奸！竟然偷偷给鞑子弄造火药的料！”
“所以，那支‘商队’是幌子，一是为了调虎离山，二是可能也负有勘察或运输的任务。‘坐地虎’是明面上的刀，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和消耗我们力量的。”刘芒思路越来越清晰，“范家……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后金，对这座硝矿，志在必得！”
“主公，那我们……”王秀才看向刘芒，等待着他的决断。是装作不知，还是……
刘芒站起身，走到石屋门口，望着堡内渐渐恢复秩序的景象，又看向远方“黑风峪”的方向。
装作不知？对方己经动手，躲是躲不掉的。更何况，一座硝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源源不断的火药！意味着在这个冷兵器为主的时代，拥有绝对的武力优势！
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无法估量！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他们想要……”
“老子偏要抢先下手！”
（第二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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