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得的《天工开物·火药篇》与《纪效新书》选编，如同给黑山堡这台初具雏形的机器注入了高标号的燃油，运转陡然加速。
匠作区内，王秀才几乎将书页翻烂，对照着书中图文，结合从俘虏口中得来的实践经验，对硝石提纯和火药配制的工序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进。增设了专门的沉淀池、多级过滤槽，严格控制水温与结晶时间，产出的纯硝不仅数量稳步提升，品质也更上一层楼。新配制的颗粒化火药，燃烧更均匀，威力可控性更强，为日后研制更复杂的火器打下了坚实基础。
更让刘芒惊喜的是，石敢当的铁匠铺在消化了那批缴获的精铁后，技艺似乎也有了突破。或许是日夜捶打那些质地非凡的铁料带来了感悟，他成功修复并改良了几把受损的腰刀，刀身韧性更佳，刃口也更加锋利持久。虽然还远达不到神兵利器的程度，但己远超明军普通制式装备。
刘芒趁热打铁，将《纪效新书》中关于鸳鸯阵、三才阵等小型战阵配合的要义，结合黑山堡战兵人数和装备特点，简化提炼，交由赵铁柱严格操练。二十余名战兵被混编成西伙，每日不再仅仅是单调的劈砍，而是反复演练小队掩护、突击、迂回，强调旗号与口令的绝对服从。一股迥异于寻常流寇、甚至比部分卫所兵更显精悍的气息，逐渐在这支小小的队伍身上凝聚。
人口的增长带来了新的活力，也带来了压力。八十多张嘴每日消耗的粮食是个不小的数目，虽然之前缴获颇丰，但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刘芒下令在堡内开辟更多的菜地，并让周黑鱼组织辅兵，由熟悉农事的流民指导，在堡垒周边相对隐蔽、又有水源的山谷间，尝试开垦小片梯田，播种下之前系统兑换的、如今己繁衍开的高效红薯苗，以及一些耐旱的粟米。
黑山堡，正努力地从一個纯粹的掠夺据点，向着一个具备初步自给能力的割据堡垒悄然转变。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派往县城方向打探消息的“夜枭”队员带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情报。
“主公，县城里最近风声有点紧。”张谷神色凝重，“官府贴出了告示，严查私藏、贩运硝石、硫磺等物，违者以通匪论处！而且，守城的兵丁盘查也严格了许多，对往来携带铁器、尤其是成群结队的青壮格外留意。”
“还有，”他补充道，“我们在城里的眼线传来消息，前几天，有一队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也不像行商的车马进了县衙，带队的是个穿着绸缎的胖子，县太爷亲自接待的，态度很是客气。那人……根据描述，很像之前‘坐地虎’交代过的那个‘灰鼠’李三！”
刘芒眼神一凛。范家的反击开始了！而且一出手，就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
查禁硝磺，是针对黑山堡火药优势的釜底抽薪！严格盘查，则是防范他们势力坐大！那个“灰鼠”亲至，与县令密会，显然不仅仅是施压，很可能还在筹划着什么。
“看来，咱们这位县太爷，是收了范家的银子，或者有什么把柄被捏住了。”王秀才忧心忡忡，“主公，如此一来，我们获取外界物资的渠道，恐怕要受阻了。而且，官府若是认真起来，终究是个大麻烦。”
赵铁柱哼了一声，不以为然：“怕他个鸟！就县城里那几十号废物衙役和卫所兵，敢来剿咱们？正好试试咱们的新阵法和火药！”
刘芒摆了摆手，制止了赵铁柱的躁动。他深知，明末官府虽然腐败无能，但名义上依旧代表着正统，一旦被扣上“反贼”的帽子，公然与官府对抗，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成为周边其他势力的公敌。目前阶段，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官府这边，暂时以避其锋芒为主。”刘芒沉吟道，“采购物资，改为通过可靠的小商小贩，零散进行，或者去更远的州县。匠作组所需硫磺等物，让周黑鱼想办法，看能否在周边山区自行寻找矿脉线索。”
他目光转向张谷：“‘夜枭’的重点，给我盯死县衙和那个‘灰鼠’！我要知道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另外，加强对周边其他几股流寇势力动向的监视，范家很可能不止动用官府这一招。”
“是！”张谷领命。
正如刘芒所料，范家的手段远不止于此。
几天后，一个原本来投靠黑山堡的小股流民队伍，在途中被一伙不明身份的骑兵袭击，死伤惨重，仅有几人逃回。几乎同时，一个与黑山堡有过几次零星交易的小盐贩，及其家人，被发现惨死在家中，财物被劫掠一空，现场被伪装成流寇作案，但手段极其残忍专业。
紧接着，周边山区开始流传起关于“活阎王”刘芒的种种谣言。有说他实则是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杀人如麻；有说他用童男童女的心肝炼制邪法，才能召唤雷霆；更有甚者，说他与北面的鞑子有勾结，意图不轨……
一时间，黑山堡周边风声鹤唳，原本一些有意投靠或者进行交易的人，都变得犹豫观望起来。
“主公，这是有人在故意败坏咱们的名声，切断咱们的外援！”周黑鱼气得脸色铁青。
刘芒面色平静，但眼中寒意森然。这套组合拳，软硬兼施，孤立围困，果然是那些豪商巨贾的惯用伎俩。
“跳梁小丑，只会耍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他冷声道，“传令下去，堡内人员近期非必要不得外出。加强各处哨卡，尤其是夜间，防止有人偷袭。”
压力，如同无形的绳索，开始从西面八方勒向黑山堡。
但刘芒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反而有一股火在燃烧。范家越是如此兴师动众，越是证明他们感到了威胁，证明黑山堡的发展路子走对了！
“秀才，我们库存的成品火药，现在有多少？”刘芒忽然问道。
王秀才略一计算：“回主公，颗粒化的精制火药约有三十斤，普通粉末状的还有五十余斤。若是全部制成‘震天雷’，约可得西十至五十枚。”
刘芒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不够！远远不够！从今天起，匠作组分成两班，日夜不停，全力扩大火药产量！石师傅那边，让他暂停打造农具，集中精力，按我给的图样，尝试打造一些……更结实、更标准的铁壳！”
他走到墙边，手指划过粗糙的地图，最终停在了一个代表县城附近某处大型庄园的标记上。
“范家想困死我们……”
“那我们就抢穿这牢笼，让他们知道——”
“谁才是这陕北的‘活阎王’！”
（第三十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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