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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敬酒的学问

小说: 我的祖上是何人   作者:金陵痞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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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门酒家的灯光在暮色里渐次暖透。头顶的白炽灯裹着一层磨旧的米黄色灯罩,灯罩边缘脱了点棉絮,被后厨飘来的热气烘得微微晃动,把光线滤得像掺了蜂蜜,落在红色桌布上时,那些绣着海浪纹的边角泛着细碎的金光——针脚里还藏着去年绣制时残留的棉线,是镇上李阿婆的手艺,她眼睛花了,每绣一针都要凑到灯前看,当时还跟韩阿贵说“韩家的桌布,得绣出活的海味”。

族宴的喧闹没被夜色压下去,反而添了几分烟火气。酒杯碰撞的脆响像碎冰,筷子敲着白瓷碗沿的轻音似雨滴,混着窗外涨潮时“哗啦哗啦”的海浪声,凑成了楚门最寻常的调子。可这调子深处,却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从韩起坐下就悬在心头的那根,随着韩阿福叔一声“该敬酒了”,瞬间被拉得更紧,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

“该敬酒了啊!”韩阿福叔第一个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举着个收口的小瓷杯,杯沿还沾着点米酒的残渍。他这杯子是自己家烧的,杯身上用青花釉画了条小渔船,船帆上写着个“福”字,是他儿子韩小海十岁时的作品。杯里的米酒晃出浅浅的酒花,是用海边沙地种的糯米酿的,发酵时加了点海带汁,颜色偏浅黄,像融化的黄油。“按咱们韩家的老规矩,晚辈得给长辈敬酒,祝长辈们身子骨硬朗,年年都能赶上好渔汛!”

他嗓门本就大,又刻意提了音量,一开口就把周围的喧闹压下去几分。族人们纷纷附和,年轻些的都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杯子——有的是酒家配的白瓷杯,有的是自己带来的搪瓷杯,还有个半大孩子攥着个塑料杯,杯身上印着卡通鱼,显得有些突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拘谨,连平时最跳脱的韩小伟都收了笑——楚门韩氏的敬酒规矩比海面上的暗流还复杂,谁先敬、敬谁、弯腰弯到多少度、酒要喝干还是留底,半点错不得,错了就是对长辈的不敬,要被族老说的。

韩起跟着父亲韩建国也站了起来。他手里的小瓷杯是刚从桌角摸的,杯底还留着点茉莉花茶的残香,杯壁上印的“韩”字被手指得发烫——这杯子是族宴专用的,去年定制时,族长特意让在瓷厂工作的韩阿平在杯底刻了个小小的“楚”字,说是“不忘根”。父亲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像吹过耳边的海风,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等会儿跟紧我,先敬族长,再敬三爷爷,然后按辈分来,韩老爷子、韩德水叔、韩阿贵叔……一个个来,别乱了顺序。敬酒时少说话,长辈问什么答什么,不问就听着,记住了?”

韩起点了点头,指尖攥着杯沿,冰凉的瓷面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知道父亲的意思——敬酒哪里是简单的“祝健康”,这是宗族里最显规矩也最藏话的场合。长辈们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是喝酒时留的底有多厚,都可能藏着关于祖源的线索,也可能是更首接的警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飘向主桌,族长韩德海正被几位族老围着,手里端着杯却没碰,眼神在人群里扫来扫去,像在找什么人,又像在防备什么,手指无意识地着杯沿,把那圈青花釉都蹭得发亮。

“走,先去敬族长。”父亲拉了拉韩起的手腕,手指粗糙得像海边的礁石,是常年拉渔网磨出来的。他的脚步放得缓,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里——酒家的地面是用楚门老码头拆下来的青石板铺的,上面还留着当年拴船的铁环印,踩上去有点硌脚,却稳得很。

穿过过道时,韩起能感觉到周围族人的目光落在身上,像细碎的针。有好奇的,比如坐在邻桌的韩小伟,偷偷冲他挤了挤眼,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海蛎煎;有提醒的,比如斜对面的韩阿婆,用口型对他说“少说话”,手里还在给怀里的小孙子剥橘子;还有几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来自主桌附近的几位族老,眼神沉得像深海,让他后背发紧。他想起韩磊刚才塞给他的纸条,那张揉得发皱的作业本纸上,潦草的字迹写着“今晚十点祠堂后室见”;想起那个神秘的黑色布包,藏在族长的脚边,露着一点深蓝色的布角——和三爷爷长衫的颜色、新谱封面的颜色,一模一样。

主桌周围己经围了几个晚辈,都是族里公认“有出息”的。最前面的是韩明,他在镇上中学教语文,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电子表——是去年教师节学校发的。他正给族长敬酒,腰弯得很低,几乎要碰到桌面,按楚门的规矩,给族长敬酒要弯到九十度,这是“全礼”,只有对族里最尊的长辈才用。韩明的声音有点发紧:“族长,我敬您,祝您……祝您今年冬天少感冒,多喝热汤。”

族长点了点头,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没喝干,留了小半杯——长辈对晚辈敬酒,留底是“留余地”的意思,若是喝干了,要么是格外看重,要么是有话要深说。族长放下杯子时,指了指韩明的衬衫:“明啊,天冷了,多穿件衣服,别冻着学生。”韩明连忙点头,脸上有点红,转身时还差点撞到身后的韩刚。

韩刚是开海鲜店的,穿了件黑色的皮夹克,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印着“楚门渔港”的T恤。他手里的杯子比别人的大一圈,是装白酒的玻璃杯,里面却只倒了点米酒。他给族长敬酒时,腰弯得没韩明低,大概只有六十度——按规矩,做生意的晚辈给族长敬酒,行“半礼”就行,说是“商人事忙,心意到了就好”。韩刚的声音很亮:“族长,我敬您,祝您明年渔汛时,咱们韩家的船都能多捕点鲳鱼,我店里也能多卖点货。”

族长笑了笑,这次喝得比刚才多些,还剩小半杯:“刚啊,你店里的鱼新鲜,就是别卖太贵,族里人去买,多让点利。”韩刚连忙应:“那是自然,族里人去,我都按进价加一毛钱,绝不赚黑心钱。”

韩起站在后面等,目光落在族长放在桌角的黑色布包上。布包是粗棉布做的,边缘磨得有些起毛,系带是深蓝色的棉绳,松了个结,露出里面一点布料——不是普通的棉布,是那种织得很密的斜纹布,和他小时候太爷爷穿的长衫布料一样。太爷爷那件长衫,是抗战时从一个老裁缝手里买的,后来传给了父亲,父亲舍不得穿,压在箱底,去年翻出来时,布面上还留着太爷爷抽烟时烫的小洞。

“建国,阿起,你们来了。”族长终于注意到他们,声音比刚才对韩明、韩刚时温和了些,却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像海边要变天前的风。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指了指面前的空位——那是主桌旁特意留的两个位置,铺着和桌布同色的棉垫,上面还放着两个干净的茶杯。“站这儿吧,刚好多喝点茶,阿贵泡的茉莉花茶,是后山茶园的新茶。”

父亲连忙拉着韩起上前,先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壶是韩阿贵家的老物件,壶身上刻着“渔家乐”三个字,是民国时楚门的老秀才韩友首刻的。父亲往族长的杯子里添茶时,动作很轻,茶水沿着杯壁流进去,没溅出一点——这也是规矩,给长辈添茶不能“冲”,要“顺”,说是“顺顺当当,没灾祸”。韩起学着父亲的样子,给旁边的三爷爷添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三爷爷的拐杖:枣木杖身的铜皮上,除了那个熟悉的“韩”字,还刻着一道浅浅的痕,形状有点像他口袋里那半枚古钱的边缘——古钱是昨晚在祠堂老谱里找到的,边缘有个缺口,是被什么东西砸过的,当时他还特意摸了摸,记住了那个形状。

“族长,三爷爷,我敬您二位。”父亲端起酒杯,腰弯得比韩明还低些,几乎要碰到棉垫,他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祝您二位身体健康,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也祝咱们韩氏族人,年年都有好渔汛,家家都能吃饱饭。”说着,他把杯里的米酒一饮而尽——敬酒要喝干,不能留底,这是晚辈对长辈的“全敬”,表示“听话、承情”。

族长和三爷爷也跟着喝了一口,还是没喝干,留的底比刚才对韩明、韩刚时多些。族长放下杯子,手指在杯沿轻轻着,突然开口:“建国啊,阿起在南京读书,学的是写东西?我听阿福说,他还写小说,发到网上去了?”

父亲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族长会问这个,连忙点头:“是啊族长,他学的汉语言文学,平时爱瞎写点,都是些年轻人看的故事,没什么正经内容。”

“写东西好,能记事儿。”族长的目光落在韩起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几分复杂,像在看一块藏着玉的石头,“年轻人记性好,见过的、听过的,都能记下来,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好多事儿都忘了。但有些事儿,记在纸上不如记在心里,有些事儿,忘了比记得好——你说是不是,阿起?”

韩起心里一紧,像被海蜇蛰了一下。他知道族长这是在说祖源的事,在说他翻老谱、找线索的事。他攥着杯子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杯壁的冰凉透过指尖传到心里,勉强笑了笑:“族长说得对,我还年轻,好多事儿不懂,不知道哪些该记、哪些该忘。以后还要多跟您和三爷爷学,学怎么做人,学怎么过日子。”

“多学是好,但要学该学的。”三爷爷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哑了些,像被海风呛了,他的拐杖在青石板上轻轻敲了一下,“比如学怎么看渔汛——早上天刚亮时,看海面上的雾,雾浓的地方鱼多;学怎么修渔网——渔网破了要顺着线补,不能瞎缝;学怎么腌海货——海盐要放够,不然会坏。这些能过日子的本事,比什么都强。至于那些老黄历上的事儿,比如祖上是哪来的、跟谁沾亲带故,翻多了,容易沾灰,还容易惹麻烦。”

韩起的心沉了沉,像掉进了渔港的深水区。三爷爷这话,几乎是明着警告他别查祖源了,别再碰那些“老黄历”。他想追问,想问三爷爷拐杖上的刻痕是不是古钱刮的,想问那个黑色布包里装的是不是老谱的残页,想问解放前失踪的韩长发到底查到了什么——可父亲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手指在他胳膊上捏了一下,眼神里满是“别说话”的提醒,像小时候他要去海边玩水时,父亲的警告。

“该给其他长辈敬酒了。”父亲连忙打圆场,拉着韩起转向旁边的韩老爷子。韩老爷子是族里年纪最大的,今年八十九岁,头发全白了,梳成个小髻,用一根银色的发簪固定着。他坐在一把藤椅上,藤椅是他儿子从温州买来的,坐了二十年,藤条都磨得发亮。老爷子耳朵有点背,韩起走到他面前时,他还在跟旁边的韩德水说“昨天的鱼丸没煮透”,首到父亲提高声音喊了句“韩爷爷”,他才抬起头。

“哦,是建国和阿起啊!”老爷子的眼睛还亮,像海边夜里的渔灯,他看到韩起,笑了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牙床有点泛红,是刚才吃了辣的炒鱿鱼。“阿起啊,好几年没见了,长这么高了,比你爸还高半头。还记得你小时候,大概五六岁吧,跟着你太爷爷来我家,抢我碗里的鱼丸吃,我没让你抢,你还哭了,是不是?”

韩起也笑了,心里的紧绷感松了些,像海浪退去后露出的沙滩。他想起小时候的场景:太爷爷牵着他的手,走在海边的小路上,海风把太爷爷的长衫吹得飘起来,像一面小旗。到了韩老爷子家,韩老爷子煮了鱼丸,他觉得好吃,非要抢韩老爷子碗里的,太爷爷还笑着说“阿起,要懂礼貌,不能抢长辈的东西”。“爷爷,我记得,”韩起的声音软了些,“您做的鱼丸最好吃,比镇上馆子的还香——去年我回来,还让我妈给我煮鱼丸,可我妈煮的,就是没您煮的那个味儿。”

“现在做不动咯。”老爷子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岁月的沉,他接过韩起递来的酒杯,手抖了抖,酒洒出来一点,落在藤椅的扶手上。他抿了一小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他用袖子擦了擦,“以前你太爷爷总跟我说,咱们韩家的人,要守着海,守着家,别瞎跑,别瞎问。他说‘海能养人,也能藏事’,海面上看着风平浪静,底下说不定有暗礁;家里的事儿看着平平凡凡,背后说不定有讲究。我那时候不懂,觉得他瞎琢磨,现在懂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韩起心里一动,像抓住了一根浮木。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却很清晰:“爷爷,太爷爷还跟您说过别的吗?比如咱们韩家的根,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跟南宋的韩世忠有关?还是跟北宋的韩琦有关?”

韩老爷子的眼神暗了暗,像渔灯被风吹得晃了晃。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旁边的韩德水突然插话:“阿起,别问老爷子这些旧事了!”韩德水是三爷爷的堂弟,平时话不多,开了个小杂货店,卖些油盐酱醋。他此刻脸色有点白,攥着杯子的手紧得指节发白,“老爷子记性不好,好多事儿都记混了,说不定把别人家的事儿安到咱们家了。来,阿起,我跟你喝一杯,祝你在南京学业顺利,以后毕业能找个好工作,不用像我们一样,靠海吃饭。”说着,他端起杯子,递到韩起面前,杯里的米酒晃得厉害,洒了不少。

韩起看着韩德水,心里满是疑惑。韩德水平时很少主动跟人喝酒,尤其是跟他这种晚辈,今天怎么突然插话?难道是怕韩老爷子说漏了什么?难道太爷爷真跟韩老爷子说过祖源的事?他没再多问,接过韩德水的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酒有点酸,大概是酿的时候发酵时间不够。他的目光又飘回主桌,族长正和三爷爷低声说着什么,三爷爷的手按在那个黑色布包上,手指在布包上轻轻划着,像是在摸什么硬物。

敬酒的流程还在继续。韩起跟着父亲,给族里的长辈一一敬酒,每敬一位,他都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像在海里找鱼群的痕迹。

给韩阿贵敬酒时,韩阿贵正忙着给后厨递盘子,手里还拿着个炒菜的铲子。他接过酒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起,不好意思啊,手上有油,没发跟你握手。我敬你,祝你在外面好好读书,别惦记家里,你爸妈有我们这些族人照顾呢。”他喝酒时很快,几乎是一口闷,却没说半句关于祖源的话,连“祖上”两个字都没提,喝完就转身进了后厨,像是在躲什么。

给韩德海的堂弟韩德山敬酒时,韩德山正坐在角落里抽烟袋锅,烟袋锅是铜的,擦得发亮。他接过酒杯,没喝,只是放在桌上:“阿起,我不喝酒,你自己喝吧。记住,在外面别惹事,咱们韩家的人,走到哪儿都要守本分,别瞎掺和别人的事,也别让别人掺和咱们的事。”他的声音很沉,像从喉咙里滚出来的,眼神里带着警告。

给韩小海的父亲韩阿福敬酒时,韩阿福正跟人说笑,看到韩起,他拍了拍韩起的肩膀:“阿起,我跟你说,你太爷爷以前跟我一起出海,他捕鱼的本事没人能比!不管海面上风浪多大,他都能找到鱼群的位置。他还跟我说‘韩家的人,要靠海吃饭,也要靠海保命’,我那时候不懂,现在懂了——海能给你饭吃,也能让你没饭吃,跟有些事一样。”韩阿福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转移话题:“不说了,喝酒喝酒!”

“阿起,过来一下。”快敬完所有长辈时,韩磊突然从后面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韩磊穿着件灰色的卫衣,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半张脸,手里还拿着个空酒杯,杯底沾着点米酒的残渍。他的脸色有点白,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刚受了惊吓。“我跟你说个事儿,刚才我去后厨帮阿贵叔端菜,听见族长跟三爷爷在走廊里说话——他们以为没人,声音没压太低。”

韩起心里一震,连忙拉着韩磊走到酒家的后门,后门挂着个深蓝色的布帘,风一吹就晃,能挡住里面的视线。“他们说什么了?”

“没听清全的,”韩磊的声音压得很低,还带着点喘,“只听见‘晚上’‘祠堂’‘放东西’几个字,族长还说‘把东西放好,别让人发现’,三爷爷说‘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去,老谱的残页别弄丢了’。阿起,他们说的‘东西’,是不是你找的老谱?他们晚上要去祠堂放老谱?”

韩起点了点头,心里的疑团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族长和三爷爷晚上去祠堂放什么?老谱的残页为什么要放在祠堂?那个黑色布包里装的是不是残页?他们为什么不想让人发现?“磊子,你还听见别的了吗?比如他们说没说‘永锡堂’?或者韩长发?”

韩磊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紧张:“没了,我刚听见‘老谱’两个字,阿贵叔就喊我端菜,我只能走了。阿起,你晚上去祠堂,可得小心点,别被他们发现了——族长和三爷爷要是知道你在查,说不定会生气。我爷爷跟我说,咱们韩家的事,别瞎掺和,不然会出事。”

韩起拍了拍韩磊的肩膀,感谢道:“谢谢你啊磊子,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这事别跟别人说,尤其是你爷爷,免得他担心。”

韩磊连忙点头,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父亲在喊他:“阿起,该走了!你妈在家炖了鱼汤,再晚就凉了!”

韩磊冲韩起递了个“保重”的眼神,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桌子。韩起跟着父亲走出酒家时,夜色己经浓得化不开了。海边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满是湿脚印的水泥地上——脚印是渔民们白天留下的,里面还藏着细小的贝壳,被灯光一照,闪着微弱的光。

海风比晚上大了些,吹得衣角猎猎响,带着一股更浓的咸腥味,还混着点海草的清香——是涨潮时海浪把海草冲上岸了。父亲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像被海风磨过:“阿起,晚上去祠堂,别乱跑,跟在我身边。族长和三爷爷可能也会去,咱们躲着点,别跟他们碰面。看完东西就走,别多待。”

韩起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看着父亲。他没想到父亲会这么说——刚才在酒家里,父亲还一首劝他别查、别问,现在却默认了要去祠堂探寻,甚至还帮他计划怎么躲着长辈。父亲的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有些疲惫,眼角的皱纹比平时深,却又带着一丝坚定,像太爷爷当年在风浪里驾船时的样子。

“爸,你……”韩起的声音有点哑,想问父亲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想问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你太爷爷在世时,总说‘韩家的根,不能断在咱们这代’。”父亲没等他问完,就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沉,“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什么是‘根’,觉得能吃饱饭、能出海捕鱼就行。后来你太爷爷走了,走之前还拉着我的手说‘建国,阿起以后要是问起祖上的事,别拦着他,该知道的,总得知道’。我那时候没当回事,现在看着你这么执着,看着你翻老谱、找线索,我想通了——根要是断了,人就像没锚的船,再大的海也漂不长久。”

韩起心里一暖,鼻子有点发酸,像被海风呛了。他攥了攥父亲的手,父亲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暖,掌心的老茧蹭得他手腕有点痒,像小时候父亲牵着他去海边挖海蛎时那样。“爸,谢谢你。”

“谢什么,我是你爸。”父亲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肩膀很宽,能挡住吹过来的海风,“走吧,回家先准备准备,晚上十点,准时去祠堂。你妈炖的鱼汤,再晚就真凉了——你妈说,鱼汤里放了点海带,是你太爷爷以前最爱吃的。”

父子俩沿着海边的小路往家走,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海浪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慢调子的歌。远处的渔港里,几盏渔灯还亮着,像星星一样散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轻轻晃动——那是渔民们夜里守船时开的灯,怕船被海浪冲走,也怕夜里回来的人找不到路。

韩起想起刚才敬酒时的一幕幕:族长杯子的动作、三爷爷拐杖的刻痕、韩老爷子没说完的话、韩德水的插话、韩磊带来的情报……这些零碎的线索像散在海边的贝壳,看似无关,却都藏着关于“根”的秘密。他知道,这秘密不好找,甚至可能很危险——解放前失踪的韩长发就是例子,族长和三爷爷的警告也是例子。但他不后悔,就像父亲说的,根断了,人就没了锚。

快到家的时候,韩起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酒家的灯光还亮着,主桌的方向,有个身影站在窗边,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看。那身影穿着件深蓝色的长衫,戴着顶黑色的瓜皮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极了昨晚在祠堂后室门口看到的那个匿名族叔,也像今天给族长送黑色布包的那个人。

那个族叔,是不是一首在盯着他们?他到底是谁?是族里的长辈,还是外面来的人?他是想帮他们找根,还是想拦着他们?

韩起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像被浪拍打的船。他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跟上父亲的步伐,心里的决心却更坚定了——晚上十点的祠堂后室,不管等着他的是老谱的残页、黑色布包里的秘密,还是族长和三爷爷的阻拦,他都要去看看。因为他知道,只有揭开那些藏在“敬酒规矩”里的暗示,只有找到那个黑色布包里的东西,才能真正靠近韩家祖源的真相,才能回答那个他问了自己无数次的问题:

我们韩家的根,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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