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宫中张灯结彩，喜庆非凡。各宫门前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贴上了福字春联，连景阳宫这素日冷清之地，也因我的晋封和年节气氛，显得热闹了几分。
这是我入宫以来，第二个除夕。身份己从默默无闻的采女，变成了有封号的婉才人。
傍晚，我按品大妆，穿着才人规制的吉服，乘着软轿前往乾元殿参加除夕宫宴。这一次，我的座位不再是靠近殿门的末席，而是向前挪了不少，虽仍不算显眼，却己能清晰看到御座上帝后的容颜。
皇上神色平和，偶尔与身旁的皇后低语两句。皇后强撑着病体，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依旧掩不住憔悴。皇贵妃柳氏坐在皇后下首，一身正红色绣金凤宫装，明艳照人，与几位宗室命妇谈笑风生，俨然己是后宫第一人的气度。安妃坐在另一侧，衣着华贵却不失清雅，神色淡然，与身旁的太后娘家女眷低声说着话。
李昭仪、林贵人等亦在席间，言笑晏晏。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歌舞杂耍轮番上场，觥筹交错，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我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口啜饮着杯中温热的屠苏酒，目光平静地扫过这满殿喧嚣。曾几何时，我只能远远仰望这片繁华，如今虽仍身处边缘，却己不再是纯粹的看客。
宴至中途，依照旧例，妃嫔们开始向帝后敬酒，说些吉祥话。
皇贵妃率先起身，仪态万方：“臣妾恭祝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愿我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上含笑饮下，又勉励了她几句协理宫务辛苦。
接着是安妃、李昭仪等人，依序上前。
轮到我时，我端酒杯，行至御前，垂眸敛衽，声音清晰柔婉：“臣妾婉才人江氏，恭祝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愿皇上龙体康健，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愿我大周江山永固，福泽绵长。”
言辞朴实，并无太多花巧。
皇上目光落在我身上，似乎停留了一瞬，淡淡道：“婉才人有心了。起来吧。”
“谢皇上。”
我起身，退回座位。能感觉到皇贵妃和李昭仪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我。
敬酒完毕，宫宴气氛愈加热络。有宗室子弟献上贺诗，有伶人表演新排的戏法。
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匆匆上前，在皇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皇贵妃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对皇上柔声道：“皇上，坤宁宫来人禀报，说皇后娘娘有些不适，想先回宫歇息。”
皇上闻言，看向皇后，见她脸色确实不好，便温言道：“既如此，皇后便先回去歇着吧，不必强撑。”
皇后虚弱地点了点头，在宫人搀扶下起身离席。
皇后的提前离席，并未影响宴席的热闹。皇贵妃从容不迫地接手，将宴会主持得井井有条。
我却注意到，安妃在李昭仪敬酒时，嘴角那抹极淡的冷笑。
皇后病重，皇贵妃掌权，安妃岂会甘心？这表面的和睦下，暗潮愈发汹涌。
子时将近，宫中燃起巨大的烟花，璀璨夺目，照亮了整个夜空。众人皆起身至殿外观看，欢呼声不绝于耳。
我站在人群后方，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绚烂，心中一片清明。
繁华背后，尽是算计。
烟花落尽，众人回到殿内。皇上似乎有些倦了，吩咐宫宴到此为止。
妃嫔们恭送圣驾后，也各自散去。
我乘着软轿回到景阳宫，卸下一身繁重的吉服首饰，只觉得疲惫不堪。
菱枝一边替我梳理长发，一边低声道：“主子，今日宴上，奴婢瞧着皇贵妃娘娘和安妃娘娘之间，似乎……”
“慎言。”我打断她，“宫里耳目众多，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
“是。”菱枝噤声。
我看着镜中卸去脂粉后略显苍白的脸。
这个年，过得并不轻松。
皇后的病，皇贵妃的权，安妃的势，李昭仪的宠……还有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黑手。
新的一年，等待我的，将是更严峻的考验。
不过，也好。
乱局之中，方有我这般人的立足之地。
我轻轻抚过才人的吉服。
婉才人……这个位置，我坐定了。
而且，绝不会止步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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