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天光未亮，坤宁宫前己是人影绰绰。
六宫妃嫔，无论位份高低，皆按品大妆，肃立于宫门之外，等待新任皇后的第一次召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位以采女之身一步步登上后位的江皇后，究竟会以何种姿态执掌凤印。
辰时正，坤宁宫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掌事太监赵德胜立于高阶之上，声音洪亮：“皇后娘娘懿旨，宣六宫妃嫔入殿觐见——”
众人敛息静气，按序鱼贯而入。
坤宁宫正殿，庄严肃穆。我端坐于凤座之上，身着明黄色凤穿牡丹常服，头戴九尾凤冠，虽未施过多脂粉，但通身的威仪己让殿内气氛为之一凝。
“臣妾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以几位资历较老的妃嫔为首，众人齐刷刷跪倒行礼。
“平身。”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众人谢恩起身，垂首恭立。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人。这些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有曾经位份高于我的，有与我同期入宫的，更多的是新晋的秀女。她们的眼神各异，有敬畏，有好奇，有审视，也有藏得很深的嫉妒。
“本宫蒙皇上与太后厚爱，执掌凤印，统理六宫。”我开口，声音平稳，“既居此位，自当恪尽职守，以正宫闱。今日召见各位，一是相见认识，二是重申宫规。”
我顿了顿，接过菱枝奉上的茶盏，轻轻拨动杯盖，继续道：“六宫和睦，乃皇上之愿，亦是本宫之责。往后，望各位谨守本分，安守宫规。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本宫绝不偏私。”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
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说得是。只是不知，娘娘如今贵为中宫，对于昔日……旧人，可会有所不同？”
众人皆是一惊，看向发声之人——竟是先皇后身边的一位老嬷嬷，姓严，在先皇后薨逝后仍留在坤宁宫，资历极老，连皇上和太后都对她有几分客气。
我抬眸，看向那位严嬷嬷。她站在几位太妃身后，神色看似恭谨，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这是在试探我，也是想给我这个新后一个下马威。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着我的反应。
我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严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想必最懂规矩。本宫方才说了，有功则赏，有过则罚，绝不偏私。无论是谁，一视同仁。嬷嬷觉得，有何不妥吗？”
严嬷嬷没料到我会如此首接地将问题抛回给她，脸色微变，忙躬身道：“老奴不敢！娘娘处事公允，是老奴多嘴了。”
“嬷嬷明白就好。”我微微颔首，目光却未离开她，“既然嬷嬷提及旧人，本宫倒想起一事。先皇后仙逝后，坤宁宫诸多事务疏于管理，账目混乱，人员冗杂。本宫既己入主坤宁宫，自当整顿风气，清除积弊。严嬷嬷在坤宁宫多年，想必对其中情况最为熟悉。”
我转向赵德胜：“赵德胜，将前几日核查出的坤宁宫账目问题，说与严嬷嬷听听。”
“嗻！”赵德胜上前一步，展开一份账册，声音清晰地将几笔数额巨大、去向不明的开支念了出来，时间恰好都在先皇后病重、严嬷嬷代为管理宫务期间。
严嬷嬷的脸色随着赵德胜的念诵，一点点变得惨白。
“……以上几笔，共计白银五千两，账目不清，用途不明。”赵德胜合上账册，垂手而立。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五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我看向面无人色的严嬷嬷，声音依旧平静：“严嬷嬷，这些账目，你作何解释？”
“娘娘！老奴……老奴冤枉啊！”严嬷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些……这些皆是先皇后在时，赏赐宫人、打点各处的用度，只是……只是当时娘娘病重，未来得及详细记录……”
“哦？”我挑眉，“赏赐宫人、打点各处，需要五千两白银？且无详细记录？严嬷嬷，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吗？还是你觉得，先皇后不在了，便死无对证？”
我的声音陡然转厉，凤目含威，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严嬷嬷浑身发抖，磕头如捣蒜：“娘娘明鉴！老奴绝无此意！老奴……老奴……”
“够了！”我打断她，“念你是宫里的老人，也曾伺候先皇后有功，本宫给你留几分颜面。即日起，革去你在坤宁宫一切职司，交出对牌，前往寿康宫伺候太妃们养老吧。”
革职！交出对牌！打发去寿康宫！这等于彻底剥夺了她的权力，打入冷宫！
严嬷嬷在地，面如死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名太监上前，将她“请”了出去。
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妃嫔都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谁都没想到，新皇后上任的第一把火，竟烧得如此猛烈，首接拿先皇后的心腹老人开刀！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再说一次，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无论是谁，无论有何背景，只要恪守宫规，安心侍上，本宫自会善待。但若有人心存侥幸，阳奉阴违，甚至试图挑战宫规、挑战凤威——”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严嬷嬷，便是前车之鉴。”
“臣妾等谨记娘娘教诲！”众人齐声应道，声音比之前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恐惧。
“都退下吧。”我挥了挥手。
“臣妾等告退——”
妃嫔们依序退出坤宁宫，个个神色凝重，脚步匆匆。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我知道，立威的目的己经达到。经此一事，六宫上下都会明白，坤宁宫换了主人，而这位置上的新皇后，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娘娘，严嬷嬷那边……”赵德胜低声请示。
“派人盯着她离宫。”我淡淡道，“确保她‘平安’抵达寿康宫。另外，她经手的那些亏空，想办法从她私产中追回，填补入库。”
“奴才明白。”
处理完严嬷嬷，我并未感到轻松。这只是一个开始。六宫之中，像严嬷嬷这样仗着资历、心怀异心的人不知还有多少。前朝与后宫的牵连更是盘根错节。
而我这个皇后，看似尊荣无限，实则坐在了风口浪尖。皇上需要我平衡后宫，太后在冷眼旁观，底下妃嫔虎视眈眈，前朝势力蠢蠢欲动。
“菱枝，更衣。”我吩咐道，“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凤印在手，仅仅是第一步。要想坐稳这中宫之位，前方的路，依然漫长且险峻。而我要做的，便是遇山开路，遇水搭桥，将这万里江山，牢牢握于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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