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檀香袅袅，太后正闭目捻着佛珠。我踏入殿内，依礼请安。
“皇后来了。”太后缓缓睁眼，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惯有的平静，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深意，“坐吧。”
“谢母后。”我在下首绣墩上坐下，姿态恭谨。
“今日召见六宫，可还顺利？”太后语气平淡，仿佛随口一问。
我心中微凛，知道坤宁宫的事早己传到了慈宁宫。严嬷嬷是先皇后的人，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太后的颜面。我处置了她，太后心中未必没有想法。
“回母后，一切尚好。”我斟酌着词句，“只是核查宫务时，发现坤宁宫旧年账目有些不清不楚之处，涉及银钱数目不小。严嬷嬷年事己高，精力不济，难免疏漏。臣妾想着，让她去寿康宫颐养天年，也算全了她伺候先皇后的功劳。”
我将“贪墨”说成“疏漏”，将“革职驱赶”说成“颐养天年”，既点明了问题，又给了太后台阶。
太后捻动佛珠的手顿了顿，深深看了我一眼：“你倒是考虑周全。严氏在宫中久了，是该歇歇了。”
她话锋一转，忽然问道：“皇上近日可常去你宫中？”
我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皇上勤于政务，来后宫的次数不多。偶尔来了，也多是与臣妾商议些宫务，或是问问皇子公主们的功课。”
“嗯。”太后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皇上子嗣单薄，至今只有两位公主，一位皇子。你如今身为皇后，当以开枝散叶、绵延皇嗣为重。这后宫，也需要些新鲜血脉了。”
我垂下眼眸，指甲悄然掐入掌心。太后这是在提醒我，也是警告我。皇后之位并非一劳永逸，若我不能尽快诞下皇子，地位便不稳。同时，她也在暗示，是时候为皇上充实后宫，引入新的妃嫔来分我的权，制衡我的势力。
“母后教诲的是，臣妾明白。”我恭顺应道，“选秀刚过不久，新晋的几位妹妹都甚是乖巧可人。臣妾会多加引导，让她们好生侍奉皇上。”
“你能如此想，最好不过。”太后语气缓和了些，“哀家老了，只盼着后宫安宁，皇上子嗣繁盛。你是聪明人，当知如何做才对皇上，对社稷最有利。”
“臣妾定当铭记母后教诲，竭尽全力。”我再次叩首。
从慈宁宫出来，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到一丝寒意。太后今日之言，看似关心，实则敲打。她不愿看到后宫出现第二个权倾一时的“柳妃”，即便这个人是皇后。
回到坤宁宫，我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沉思。
子嗣……这确实是我的软肋。入宫两年多，承宠次数不算少，却始终未有动静。太医请平安脉时也说不出所以然，只道需好生调养。
是时候，该用些非常手段了。
“赵德胜。”我轻声唤道。
“奴才在。”赵德胜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
“去查查，太医院可有擅长妇人科、尤其精通调理孕育的太医？要背景干净，口风严的。”
“奴才明白。”赵德胜顿了顿，低声道，“娘娘，还有一事。奴才收到消息，都察院几位御史，近日似乎在暗中收集……收集娘娘您入宫前，江家的一些陈年旧事。”
我眸光一冷。果然来了！立后之初，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抓我的把柄。
“可知是哪位御史牵头？所为何事？”
“领头的是御史周正明，此人向来以‘清流’自居，性子耿首……或者说，迂腐。据说，是有人向他递了匿名信，提及娘娘您……并非江家嫡出，生母身份低微……”
我冷哼一声。我的身世，在入宫前便被父亲妥善处理过，记在了嫡母名下。如今旧事重提，无非是想动摇我皇后之位的正统性。
“周正明……”我沉吟片刻，“他家中情况如何？”
“周御史家境清贫，有一老母在堂，妻子早逝，留下一子一女，儿子似乎身体不大好，常年用药。”
“知道了。”我心中有数，“让我们的人，想办法‘帮帮’周御史，比如，找个名医替他儿子瞧瞧病，或者……让他那点微薄俸禄，显得不那么捉襟见肘。记住，做得隐秘些，要让他承情，而非生疑。”
“奴才明白。”赵德胜心领神会。对付这种“清流”，硬碰硬不行，需得软刀子慢慢磨。
“另外，”我补充道，“查查那封匿名信的来源。本宫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是！”
赵德胜退下后，我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开始抄录《金刚经》。这是太后素日喜欢的，我需要时不时地送去，以示孝心，也是提醒她，我依旧是那个“潜心礼佛”的婉嫔。
笔尖在纸上滑动，我的心却无法完全平静。
前朝暗箭，后宫制衡，子嗣压力……皇后的凤冠，比想象中更加沉重。
但既然戴上了，我便绝不会让它跌落。
无论是太后的敲打，还是朝臣的攻讦，亦或是未来可能入宫的新人，都不过是这盘棋上的棋子。
而我，才是那个执棋的人。
笔锋一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缓缓晕开。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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