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明被罚闭门思过的消息，如同在滚油里滴入冷水，在前朝后宫都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支持者赞皇上圣明，维护中宫威严；非议者则暗叹皇上偏私，对皇后出身一事讳莫如深。
坤宁宫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我深知，暗流从未停歇。
赵德胜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暗中探查朝会上的蛛丝马迹。三日后，他带回了一些零碎的消息。
“娘娘，当日朝会上，附和周御史的官员不多，大多是些品阶不高的言官。但奴才查到，在周御史上奏前一日，他曾与吏部右侍郎孙大人密谈许久。”
“孙侍郎？”我蹙眉。吏部右侍郎孙秉义，并非父亲这一派系的人，与江家也无甚往来。
“是。而且，林阁老之所以出面，据说是收到了太后宫里的孙嬷嬷递出的一句话。”
太后？我心中一震。太后为何要帮我？是因为我平日恭敬，还是……她也不愿看到后宫因此事再生波澜，影响皇上的威信？
“还有，”赵德胜压低声音，“奴才查到，那匿名信最初是从一个告老还乡的江家旧仆那里流出的，但等我们的人找到那老仆时，他己经……暴病身亡了。”
灭口！我指尖发冷。对方行事如此狠辣周密，绝非常人。
“线索断了？”
“那老仆无儿无女，独居乡里，表面看是无人关注之人。但奴才查到，他暴毙前几日，曾有陌生面孔在村里出现，自称是远房亲戚。根据村民描述，那人身形高大，左手手背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刀疤？这是个特征。
“顺着这个线索去查！京城内外，所有手上带刀疤的人，尤其是与各府有往来的！”
“是！”
赵德胜退下后，我独自沉思。孙侍郎，太后，被灭口的老仆，手带刀疤的神秘人……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需要一根线将它们串起来。
是谁，有如此能量，能驱动侍郎，惊动太后，又能悄无声息地灭口？
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扳倒我这个皇后？
“娘娘，”菱枝端着一碗冰镇莲子羹进来，见我神色凝重，轻声劝道，“您歇会儿吧，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
我接过羹碗，却无甚胃口。“菱枝，你去一趟永和宫……不，现在该叫静心苑了。看看苏庶人近来如何。”
苏贵人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后，便移居西六宫最偏僻的静心苑。她父亲虽己问斩，但苏家在朝中经营多年，未必没有残存的势力。
“是，奴婢这就去。”
傍晚时分，菱枝回来了，脸色有些古怪。
“娘娘，静心苑那边……看守很严，奴婢没能见到苏庶人。但是，奴婢回来时，在御花园靠近西六宫的角落，瞧见……瞧见王更衣独自一人，对着静心苑的方向发呆，眼神……很是奇怪。”
王更衣？那个因奢靡无度被贬的王选侍？她与苏贵人素无深交，为何会去那里？
“可看清了？只有她一人？”
“只有她一人，奴婢看得真真的。她还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开。”
王更衣，苏庶人……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难道有什么联系？
我立刻让赵德胜去查王更衣被贬前后，以及与苏家可能的关联。
两日后，赵德胜带回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娘娘，查到了！王更衣的母亲，与苏庶人的母亲，乃是表姐妹！只是两家往来不多，外界知晓者甚少！”
表亲！原来如此！王更衣与苏庶人竟是远房表姐妹！难怪王更衣入宫后便与苏贵人走得近，端午宴上又甘当马前卒出言挑衅我！她根本就是苏贵人一早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
苏家倒台，苏庶人被打入冷宫，王更衣也被贬，她们定然心有不甘！那匿名信，那被灭口的老仆，恐怕都与她们脱不了干系！
“王更衣近日可与宫外有联系？”我急问。
“奴才正在查。不过，王更衣被贬后，份例大减，身边只剩一个从家里带来的小宫女，行动并不自由。”
一个被贬的更衣，如何能策划如此周密的事？背后定然还有人！
“那个手带刀疤的人，查得如何？”
“尚无确切消息。京城地界，手上带疤的人不少，逐一排查需要时间。”
我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苏家虽倒，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或许是苏家的旧部，或许是与其他对江家不满的势力勾结……
“赵德胜，想办法让王更衣‘病’一场，病得要重，需要家人入宫探视的那种。”
“娘娘是想……”
“引蛇出洞。”我冷冷道，“看看来看她的，会是谁。”
“奴才明白！”
安排完这些，我前往养心殿给皇上请安。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见我来了，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皇后来了。”
“臣妾见皇上神色疲惫，可是朝务繁忙？”我上前，替他轻轻按揉太阳穴。
“北疆虽暂宁，但军费开支巨大，国库空虚。江南今年收成似乎也不理想，朕心难安。”皇上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朝堂上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周正明弹劾一事。
“臣妾不委屈。”我温顺道，“清者自清。只是臣妾担心，有人借此机会，兴风作浪，动摇朝廷安稳。”
皇上目光一凝：“你可有线索？”
我将王更衣与苏庶人的关系，以及我的怀疑缓缓道出，只是略去了匿名信和灭口之事，只说是根据宫中一些异常动向的推测。
皇上听完，沉默良久，眼神变得锐利：“看来，有些人还是不死心。皇后，此事朕会让人暗中查探。你身在宫中，一切小心，莫要轻举妄动。”
“臣妾遵旨。”
从养心殿出来，我知道，皇上己经起了疑心，并且会介入调查。这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回到坤宁宫，夜色己深。
我站在廊下，看着漫天繁星。这宫廷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每个人都是网上的结点，看似无关，实则勾连。
苏庶人，王更衣，孙侍郎，太后，那个手带刀疤的神秘人……还有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真正黑手。
引蛇出洞的局己经布下，只待猎物现身。
而我要做的，便是在这暗夜中，保持绝对的清醒和耐心。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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