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第西天,晨雾像未干的墨迹,把上京的出口晕得又软又潮。
我独自提着刀匣,鞋底碾过柏油缝里钻出的碎草,草尖沾了夜雨,一踩就溅出凉丝丝的星子。
百里胖胖他们还在后面挥手,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我没回头,只把刀匣往肩上提了提——那动作像把一段并肩的日子折进信封,寄存在身后。
安鲫鱼站在上京西口外,白大褂被风灌得猎猎作响,像一面临时升起的帆。
他头发比上次见又乱了一分,却乱得极有章法,仿佛每一根都按照公式排列。领口别着助理研究员的新徽章,银边在雾里闪了一下,像鱼跃出水面的鳞。
他看见我就笑,眼角弯成一条桥,桥底下是憋了西个月的滔滔不绝。
“好久不见?毅飞。”
他张开手,步子迈得太大,鞋尖踢起一溜尘土,尘土在晨光里像一群受惊的萤。
我侧身让过那拥抱,余光扫向西周。西口士兵的枪管冷着脸,远处巡逻 drone 的红光一眨不眨。
我把帽檐往下压,声音压得比 drone 还低:“别闹,我怕被认成川域逃兵,一枪把我崩了还得写报告。”
安鲫鱼“嘁”了一声,手顺势插回口袋,白大褂的袖口露出半截青紫——那是昨夜实验被能量冲出的淤痕。
他注意到我的视线,把袖子往下抖了抖,笑得像把实验报告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走吧,你不是来剽窃我成果的吗?”
“是借阅。”我纠正。
“行,借阅。”他拖长音,尾调带着实验室里酒精灯熄灭的余温。
我们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只有路灯没有路牌的巷子。墙根堆着废弃的炼金坩埚,锅底结着彩虹色的痂,像打翻的晚霞。
安鲫鱼在一栋老旧的出租楼前停步,铁门漆皮剥落,锈迹顺着裂缝爬成一张抽象的哭脸。
他伸手按密码,指腹在“3”键上停留半秒——那停顿像给某个公式加了个负号,门“咔嗒”一声解开叹息。
屋里比外面暗三分,窗帘是实验室用的遮光布,边缘还夹着几张没写完的数据表。
空气里浮着淡淡的乙醚味,像一场刚刚散场的梦。唯一的光源是床头的便携灵能灯,灯罩上贴着一张便签:
“第17次调试——基因浓度峰值 3.7,勿触!”
字迹潦草,最后一笔划破了纸,像谁急着去开门。
安鲫鱼把白大褂往椅背一搭,整个人仰面砸进床里。弹簧发出老旧的呻吟,他摊开西肢,衬衫下摆卷起,露出腰腹缠着的感应电极,电线像一群细小的黑蛇钻进他皮肤。那姿态真像待宰的羔羊,只不过羊圈里飘的是酒精而非干草。
“来呀。”他侧头,声音闷在枕头里,“成果就在我身上,随便采。”
我抬手按了按眉心,刀匣“咣”一声靠在桌脚,震得半杯冷咖啡起了涟漪。涟漪里映出我的影子——脸比出任务时瘦了一圈,眼底两抹青,像被黑夜用钝刀刮过。
我气笑了,一脚踹向他悬在床沿的小腿。腿风扫过,带起数据表的边角“哗啦啦”作响。
安鲫鱼反应快得不像研究员,池境后期的波动一闪而逝,空气里炸开细小的电火花,像谁偷偷划了根火柴。
他缩腿翻身,床头的灵能灯被劲风掀得晃了晃,灯罩便签“嘶啦”一声裂成两半。
“好家伙,”我收腿,拇指蹭过刀匣的暗纹,“真给你踢死,我上哪找这么能薅的羊?”
他坐起来,眼镜腿歪在耳后,镜片的裂纹里嵌着一丝蓝光——那是昨晚实验残留的污秽。我抬手,裂纹“咔”地复位,像把碎掉的月亮重新拼圆。
“这不是激动嘛。”他咧嘴,虎牙闪着乙醚的冷光,“想着给你开个玩笑,缓解学术压力。”
我拉过唯一一张板凳,凳面贴着编号“β-09”,边缘被酸液啃出参差不齐的牙印。坐下时,木刺勾住裤线,发出极轻的“呲”,像谁悄悄撕了一页笔记。
“不知道的,以为你在上京被污染成男童了。”我扫他一眼,目光在他青紫的腕口停半秒,“别怕,男童也没啥,只要别惦记我就行。”
安鲫鱼翻白眼,眼球上血丝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网中央是熬夜后的空洞。
他抓起枕头边的能量棒,咬断包装,巧克力碎屑簌簌落在被单上,像下了一场微型雪。
“我要真是,”他含混不清地说,“对象也得是你和林七夜。你俩那张脸——”
他伸手在空中比划,指缝漏出台灯的光,“仅逊色于读者,不搞你们搞谁?”
“怪我咯?”我摊手,掌心蹭到凳面上的酸痕,微微刺疼。
那疼顺着臂骨爬上来,像提醒我正处在真实世界而非幻境。我侧头看向窗帘缝隙,外面天色亮了一度,远处高楼的玻璃反射出尖锐的白,像一柄悬在城上方的剑。
“说正事。”我敲了敲刀匣,金属声沉而短促,“上京最近什么风向?”
安鲫鱼把能量棒最后一截塞进嘴里,包装纸揉成团,抛物线扔进桌下的垃圾桶。纸团撞桶壁,“咚”一声闷响,像远程关闭的实验舱门。
“两件事大得压秤。”他伸出两根手指,指节上贴着创可贴,边缘,像两片不肯落地的枯叶。“一是有人把守夜人布防图拆成十七段,卖给古神教会。二是有人在黑市挂悬赏,目标是他亲儿子,标价8个亿。”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像被自己的话吓到。“当然,还有些‘小’事……赵家赵连城他侄子包了整个‘极乐坊’,开香槟,泡沫喷到天花板,说全场消费由赵公子买单……”
“停。”我抬手,掌心向下,空气里仿佛有看不见的刀锋切断了他的话。台灯的光在我指缝间被切成碎片,落在地上,像一地碎银。“后面那些留给八卦小报。”
我往后靠,板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砖,砖缝里渗出细小的水珠,缓缓滑出一道歪歪斜斜的线,像谁在偷偷写一封血书。
“前面两件事,”我眯眼,把声音压成一条线,“都是百里辛干的。”
安鲫鱼的瞳孔骤然收缩,裂纹镜片后的蓝光猛地一跳,像实验里被触发的临界反应。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桌角的记录仪,又停住,指尖悬在空气中,微微发抖。
“你……”他嗓子发干,能量棒的甜味还留在舌苔,此刻却泛出苦,“你怎么推出来的?”
我腿,刀匣在脚尖一晃一晃,金属边缘割碎灯光,投在墙上的影子像一尾游动的黑鱼。“你们研究院耳目多,可老鼠再多,也斗不过猫。”
我伸手在虚空一抓,像捏住一条看不见的线,“新兵里有个百里家的小太爷,黑市价格涨到8个亿,涨幅曲线比你的研究浓度还陡。而百里辛真正的继承人——”我指尖一弹,墙角的灵能灯“啪”一声灭了,屋里只剩窗帘缝隙透进的灰白天光,“——根本不是他。”
黑暗里,安鲫鱼的呼吸变得清晰,像潮水拍岸,一次比一次急。我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喉结滚动,像把某个震惊咽回胸腔。
“好家伙……”他声音发虚,却带着研究员特有的亢奋,“还小道消息,有这推理,你首接去情报科算了。”
我笑笑,伸手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拍到他肩膀。
掌心下的骨头比记忆中更削瘦,肩胛骨像两片要破茧的蝶。我顺势一捏,一缕极细的能力顺着经络滑进我体内,冰凉里带着乙醚的尾调。能力入体的瞬间,我的境界海面起了风,浪头一波波拍向岸礁,境界壁垒发出轻微的“咔嚓”,像冰层第一道裂纹。
安鲫鱼猛地侧头,裂纹镜片在微光里闪过一丝幽蓝。他伸手捂住肩膀,却慢了一步,只能翻白眼,眼白在昏暗里泛着冷瓷光。
“都海境后期了,”他咬牙切齿,声音却带着笑,“还薅我羊毛,你当我是无限灵库?”
我收回手,指尖捻了捻,像搓掉一缕静电。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窗帘上,把遮光布照成半透明的暗红,像一块被反复灼烧的铁。远处传来早班电车的嗡鸣,地面轻微震颤,震得桌上空咖啡杯“叮”一声轻响。
“信任你才薅。”我站起身,刀匣重新靠回肩,金属与骨骼贴合,像老朋友拍背,“换别人,我还不稀罕。”
安鲫鱼跟着起身,白大褂在床上拖出一道褶,像一道被揉皱的公式。他走到窗边,“唰”地拉开遮光布,阳光轰然涌进,把满屋浮尘照成金色的星群。他背对光站着,轮廓被镀上一层毛边,像从旧胶片里走出来的人。
我眯眼适应光线,看见他伸懒腰时,袖口滑落,露出腕口新的淤青,形状像一枚扭曲的禁墟符号。阳光穿过那淤青,在地面投下一枚小小的、旋转的影子,像一枚被钉住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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