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审讯室,与监牢不同,这里没有潮湿和霉味,反而打扫得异常干净。只是这干净,却透着一股让人从心底发毛的冰冷。墙壁上,悬挂着一排排泛着森然寒光的刑具,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任何谎言在这里都将被无情地撕碎。
榜眼陈子昂,是第一个被“请”进来的。
他一身儒衫,面容清瘦,眉宇间带着几分文人的傲气。虽然身处锦衣卫环伺的审讯室,他依旧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
“傅指挥使,沈大小姐。”他拱了拱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愤与不解,“陆兄惨死,陈某亦是悲痛万分。不知二位深夜传我至此,所为何事?”
傅九玄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判官。他没有开口,只是朝沈沁递了个眼色,示意由她来问。
沈沁知道,这是他对她能力的进一步试探。
她没有坐,而是缓步走到陈子昂面前,声音温和地开口:“陈榜眼不必紧张,只是有些事,想向你求证一下。”
“大小姐请讲,陈某知无不言。”陈子昂的姿态摆得很正。
沈沁凝视着他的眼睛,看似随意地问道:“我听说,在琼林宴前不久,你曾与陆状元在一次文会上,因一首咏梅诗的优劣,起过一些争执?”
陈子昂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他坦然一笑道:“确有此事。我与文轩兄,皆是爱诗之人,偶有争论,实属寻常。正所谓文无第一,我二人虽有分歧,却无损同科之谊,更谈不上什么过节。”
他说得滴水不漏,表情真挚诚恳,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他在撒谎。
然而……
沈沁的鼻息间,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同薄荷叶被碾碎后产生的“辛辣”气味。
那是谎言的味道。
一个人在说谎时,尤其是刻意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时候,心跳会加速,血液流速会变化,从而导致身体散发出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寻常的气息。对普通人而言,这无法察觉,但对沈沁来说,却如同黑夜里的灯火。
同时,她还从这股“辛辣”的气味中,分辨出了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心虚”。
“原来如此。”沈沁点点头,仿佛完全相信了他的话。她话锋一转,又问道:“那在琼林宴上,你可曾与陆状元有过近距离的接触?比如,敬酒,或是……碰触到他的香囊?”
这个问题,问得极为突兀。
陈子昂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虽然很快就掩饰了过去,但那一瞬间的慌乱,却没有逃过沈沁的眼睛。
“这……这倒不曾。”他矢口否认,但这一次,他身上那股“辛辣”的谎言之味,变得更加浓烈了。
沈沁心中己经有了答案。
那香囊上残留的“嫉妒”之情,定然是属于他的。他对陆文轩的嫉妒,远比他口中说的“文人相争”要深刻得多。但他身上的情绪,却与毒酒杯上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憎”,并不完全吻合。
这说明,他不是下毒的凶手。
但是,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傅九玄全程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虽然闻不到什么“谎言的辛辣”,但他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却将陈子昂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他发现,沈沁问话的角度,极为刁钻,看似平淡无奇,却总能精准地切中对方心理的薄弱点,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一层层地剥开对方的伪装。
即便抛开她那玄之又玄的“嗅觉”,单凭这份审讯的技巧,她也己经是个中好手。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
“多谢陈榜眼配合。”沈沁见好就收,没有再逼问下去。她知道,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再问下去,只会让他更加警惕。
她微微侧身,对着傅九玄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此人并非真凶。
陈子昂被带了下去。
沈沁转向下一个目标——富商张德海。她没有立刻提审,而是对傅九玄说:“我想先看看他的卷宗。”
傅九玄示意了一下,一名缇骑立刻递上一份卷宗。
沈沁快速地翻阅着。张德海,江南巨富,专营丝绸生意,家财万贯。唯一的女儿张小姐,却因一场大病,脸上留下了疤痕,婚事艰难。他曾想用万贯家财,为女儿铺就一桩青云路,却在陆文轩这里,碰了个硬钉子。
“有意思。”沈沁放下卷宗,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抬起头,看向审讯室的门,平静地开口:“带张德海。”
门被推开,一个身材臃肿、满脸堆笑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一看到傅九玄,立刻“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草民张德海,叩见指挥使大人!不知大人传唤草民,有何吩咐?”
他的姿态,与刚才的陈子昂,截然相反。一个傲骨铮铮,一个谄媚入骨。
沈沁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张员外,你送给陆状元的那方‘端溪古砚’,可真是价值千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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