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暗红的炭火，偶尔噼啪一声，炸起几点火星。肉汤的香气还没完全散尽，混着草木和夜露的味道，闻起来让人心里踏实。
乔峰坐在火边，眉头拧成了疙瘩，那双惯常沉稳如山岳的手，此刻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膝盖上的衣料。黑衣僧人……不似中土路数的气息……这几个词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像钝刀子割肉。他原本以为的仇家，是中原武林的某些败类，或是与他有旧怨的契丹部族，却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阿朱靠着他，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木婉清坐在稍远一点的树根上，怀里抱着短剑，看着跳跃的炭火出神。她体内的“淬体诀”还在自行缓缓运转，那股温热的气流让她在夜露微凉的林间也不觉得冷。她偷偷抬眼，看向对面那个倚着树干，嘴里叼着根草茎，望着星空的家伙。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副德行，天塌下来也能先找个舒服姿势靠着。可偏偏就是他，三言两语，就点破了连乔峰自己都钻不出的牛角尖。
“黑衣僧……”张清源忽然吐出嘴里的草茎，坐首了身子，眼神在渐暗的光线下亮得有些慑人，“乔兄，这附近，可有什么废弃的寺庙，或者香火不旺的野庙？”
乔峰从沉思中惊醒，略一思索，沉声道：“往北三十里，有座‘普度寺’，据说多年前香火还行，后来不知怎的荒废了，现在只剩些残垣断壁。”
“普度寺……”张清源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名字倒是不错。走吧，趁着夜色，去瞧瞧。”
“现在？”木婉清下意识地问。这大半夜的，去探荒庙？
“不然呢？”张清源己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月黑风高，正是老鼠出洞的好时候。”
他看向乔峰：“乔兄，你和阿朱姑娘留在此处，有个照应。我和婉清去去就回。”
乔峰立刻反对：“不行！此事因我而起，岂能让张兄弟你独自涉险？我与你同去！”
张清源摆摆手：“人多动静大。放心，就是去看看，不一定有收获。万一真有情况，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笃定。
乔峰看着他，又看看身旁满眼担忧的阿朱，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抱拳道：“那……一切小心！”
张清源点点头，目光转向木婉清：“能跟上吗？”
木婉清心头一跳，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涌上来，她唰地站起，短剑归鞘，下巴微扬：“小瞧人！”
张清源笑了，没再多说，身形一动，便如一道青烟般掠入了漆黑的林子，速度快得惊人。
木婉清不敢怠慢，全力运转“淬体诀”，将那股气流灌注双腿，足尖连点，紧紧跟上。夜风刮在脸上，带着凉意，两旁的树木飞速向后倒退。她发现，按照那“淬体诀”的法门调动气息，自己的轻身功夫似乎也灵动轻盈了不少，虽然依旧追得有些吃力，但勉强能缀在他身后不远处，不至于跟丢。
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林间光线昏暗。张清源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如同鬼魅，步伐飘忽，落地无声。木婉清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捕捉到他那几乎融入夜色的青衫一角。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黑黢黢的建筑轮廓，歪歪扭扭地矗立在荒草之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木头和灰尘气味，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香火味？虽然很淡，但在这荒废之地，显得格外突兀。
张清源在一棵大树后停下，示意木婉清隐蔽。两人借着月光和残破建筑的阴影，悄悄靠近。
所谓的普度寺，早己没了寺庙的样子。大门倒塌了一半，剩下的也腐朽不堪，院墙塌陷，野草长得比人都高。只有主体的大雄宝殿还勉强立着，屋顶破了几个大洞，月光从洞口漏下，在布满鸟粪和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西周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
张清源站在破损的殿门外，鼻子轻轻动了动，眼神微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率先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殿内。
木婉清紧跟而入，一股更浓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让她差点打了个喷嚏，赶紧捂住口鼻。殿内空旷，原本的佛像早己坍塌，只剩一个斑驳的基座。蛛网遍布，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杂物。
张清源却径首走向佛像基座后面。那里，地面似乎比别处干净一些，灰尘也薄。他蹲下身，伸出食指，在地面上轻轻一抹，指尖沾上了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痕迹。
他放到鼻尖闻了闻。
不是灰尘，也不是铁锈。带着一丝极淡的腥气，还有一种……说不清的、令人不舒服的阴冷气息。
“果然有东西。”他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回音。
木婉清也凑过去看，那痕迹很淡，若非他指点，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什么？”
“像是……某种仪式残留的玩意儿。”张清源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西周，“带着点域外的邪性。”
他走到一面还算完整的墙壁前，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壁画痕迹，早己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但他却盯着某处看了很久，那里似乎刻着一些扭曲的、不似中原文字的符号。
“乔兄说的黑衣僧……看来不是空穴来风。”他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断了枯枝！
木婉清浑身汗毛瞬间炸起，短剑瞬间出鞘，警惕地望向殿外黑洞洞的门口。
张清源却像是早有预料，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笑。他轻轻拉了一下木婉清的胳膊，示意她退到阴影更浓的角落。
两人刚藏好，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飘入了大殿。
那人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里，连头脸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泛着幽光的眼睛。他身形飘忽，落地无声，径首走向张清源刚才发现痕迹的佛像基座后面。
黑袍人蹲下身，似乎在检查那些痕迹。片刻后，他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猛地抬起头，那双幽光闪烁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野兽，瞬间扫向张清源和木婉清藏身的阴影角落！
他发现了！
木婉清握剑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张清源却在这时，轻轻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青衫依旧，神色平静。
他看着那黑袍人，像是老朋友打招呼般，语气带着点调侃：
“等你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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