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幽州古驿的窗纸就透进了浅淡的天光。驿内很静，只有灶间余火偶尔 “噼啪” 一声，将昨夜打斗留下的短刀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苏砚是被一阵麦饼的香气唤醒的，睁开眼时，就见沈舟坐在对面的木桌旁，手里拿着半块烤得金黄的麦饼，面前的粗瓷碗里，姜汤还冒着袅袅热气。
“醒了就过来吃。” 沈舟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比昨夜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缓和，他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份麦饼，“驿里只剩这些了，垫垫肚子。”
苏砚揉了揉还有些发沉的脑袋，起身走到桌边坐下。麦饼是用粗面做的，咬起来有些扎实，却带着淡淡的麦香，就着温热的姜汤咽下去，胃里瞬间暖了起来。她想起昨夜攥在手心的狼头铜扣，赶紧从怀里掏出来 —— 铜扣被体温焐得有些暖，狼头纹路在天光下更显狰狞，边缘还沾着点昨夜的泥土。
“这是什么？” 苏砚把铜扣推到沈舟面前，指尖还残留着金属的冰凉触感。
沈舟的目光落在铜扣上时，原本平静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眉头也紧紧皱起。他伸手拿起铜扣，指腹着上面的狼头纹，动作带着几分凝重：“这是契丹‘黑鸦卫’的标识。”
“黑鸦卫？” 苏砚心里一紧，下意识想起昨夜蒙面人的凶狠模样，“他们是什么人？专门抢驿契的吗？”
“是契丹最狠的死士，” 沈舟把铜扣放回桌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不仅抢驿契，还会杀其他国家的代表，为契丹扫清障碍。昨夜他们没抢到你的镯，肯定还会再来。”
苏砚攥紧了手心，指尖蹭到腕上的青铜驿纹镯，镯身凉丝丝的，像是在提醒她处境的危险。她刚想再问 “那咱们该怎么办”，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呼声，还夹杂着驿卒的喊叫：“快来人！槐树下有人晕倒了！”
沈舟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短刀下意识出鞘半寸，眼神警惕地看向驿门：“走，去看看。”
苏砚也赶紧跟上，两人快步走出驿门，就见几个驿卒围在老槐树下，对着地上的人指指点点。那是个穿着南朝商人服饰的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发髻散乱，脸上沾着泥土，显然是被人打晕的。他的衣襟敞开着，怀里掉出一支银钗 —— 钗头嵌着颗圆润的红珠，在天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这不是南朝来的王商人吗？昨天还来驿里买过水呢！” 一个老驿卒认出了他，急得首跺脚，“怎么会被人打成这样？莫不是又遇到劫匪了？”
沈舟蹲下身，手指探了探那商人的鼻息，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语气平静：“只是晕过去了，没生命危险，先抬进驿里。”
苏砚的目光却一首落在那支银钗上。银钗的样式很精致，钗杆刻着缠枝纹，红珠看起来价值不菲，可一个南朝商人，怀里怎么会揣着女子用的银钗？而且这红珠的质地、银钗的工艺，总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读的《五代史》，里面有一段记载：“契丹贵族女子好戴红珠钗，钗杆缠枝，珠取漠北赤玉，非中原所有。”
“等等！” 苏砚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急促，“这商人有问题，他可能是契丹人伪装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老驿卒更是不解：“苏姑娘，你怎么这么说？王商人看着挺老实的啊。”
苏砚走到槐树下，捡起那支银钗，指着钗头的红珠：“这红珠是漠北赤玉，只有契丹贵族才能用，南朝商人根本得不到。而且你们看他的手 ——” 她蹲下身，翻开那商人的手掌，“他的手心没有老茧，指缝里也没有常年握算盘留下的痕迹，根本不是常年走商的人。”
沈舟的目光落在商人的手上，又看向苏砚手里的银钗，眼神突然变了 —— 这是他昨夜遇袭后，第一次正眼打量苏砚，目光里不再只有疏离，还多了几分惊讶和认可：“你懂燕云旧事？”
“我是学历史的，读过些五代十国的史料。” 苏砚把银钗递给他，语气肯定，“他肯定是契丹人伪装的，目的应该是混进驿里找驿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人打晕了。”
沈舟接过银钗，指尖捏着钗杆，沉默了片刻：“你说得对，这银钗确实是契丹贵族所有。看来黑鸦卫不止一波，还有人想混进来。” 他站起身，对驿卒说，“把人抬进驿内柴房，绑起来，等他醒了再问。”
驿卒们赶紧照做，抬着那 “商人” 往柴房走。沈舟转头看向苏砚，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不少：“跟我来，有东西给你看。”
苏砚跟着他回到驿内堂，看着沈舟走到墙角的旧驿志旁 —— 那堆驿志是用粗麻绳捆着的，书页泛黄发脆，显然有些年头了。沈舟蹲下身，伸手在最下面那本驿志的封底摸了摸，然后用力一推 —— 只听 “咔” 的一声轻响，驿志后面的墙壁竟然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个小木盒。
他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递到苏砚面前：“这是黑鸦驿的位置图。”
苏砚接过地图，铺在桌上仔细看。地图是用墨笔绘制的，线条有些模糊，却能看清标注的路线 —— 从幽州古驿出发，往西南走五十里，就是黑鸦驿的位置，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黑鸦标记。她的指尖刚碰到地图上 “黑鸦驿” 三个字，就发现地图边缘有个模糊的印记，像是用墨写的 “温” 字，只是年代太久，大部分笔画都晕开了，只剩下半个轮廓。
“黑鸦驿是黑鸦卫的据点之一，” 沈舟站在她身边，指着地图上的路线，“里面藏着幽州驿契的另一半残片，想找全幽州驿契，必须去这里。但那里守卫森严，路上也肯定有埋伏，很凶险。”
苏砚点点头，心里却有了主意 —— 既然黑鸦卫盯着驿契，与其被动等着他们来抢，不如主动去找，至少能掌握主动权。她刚想说话，突然感觉腕上的青铜驿纹镯微微发热，像是有温度从镯身渗出来，顺着手腕往指尖流。她下意识抬头，发现镯身泛着淡淡的青光，而青光的方向，正好对着地图上黑鸦驿的位置，像是在指引她一样。
“怎么了？” 沈舟注意到她的异样，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
“没什么，” 苏砚赶紧收回思绪，把镯往袖子里拉了拉，“只是觉得这地图有点眼熟。对了，除了咱们，还有其他南朝代表吗？”
沈舟的眼神闪了闪，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各国都有代表，南朝除了你，还有个秘探，代号‘九’。他比你先到燕云，一首在查黑鸦卫的动静，只是没露面，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代号‘九’？” 苏砚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琢磨着会不会在去黑鸦驿的路上遇到他。她把地图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又拿起桌上的狼头铜扣 —— 这东西是黑鸦卫的标识，说不定到了黑鸦驿能派上用场。
沈舟看着她把铜扣和地图都收好，又递过来一块小小的铜哨：“这是驿卒用的联络哨，要是遇到危险，就吹这个，附近的驿卒听到会来帮忙。”
苏砚接过铜哨，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心里踏实了些。她抬头看向沈舟，发现他的左臂还缠着纱布 —— 那是昨夜为了救她留下的伤，她竟然忘了问他伤口怎么样了。
“你的胳膊……” 苏砚刚想开口，就见沈舟转身走向灶间，语气淡淡的：“己经包扎好了，不碍事。咱们今天中午出发去黑鸦驿，你先准备一下，把必要的东西带上。”
苏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复杂。这个神秘的墨衣人，总是带着疏离的气场，却一次次在她危险时出手，还告诉她这么多关于驿契和黑鸦卫的事。他手臂上的驿纹、脸上的疤、还有暗格里的地图…… 他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可她却莫名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她攥紧了怀里的地图，又摸了摸腕上发热的青铜驿纹镯 —— 黑鸦驿虽然凶险，但她不能退缩。为了集齐驿契，为了守住华夏的国运，也为了弄清楚沈舟身上的秘密，她必须走下去。
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晃来晃去，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苏砚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 背包里的创可贴、纱布，还有那本随身携带的《五代史》，都被她仔细收好。她知道，从踏上前往黑鸦驿的路开始，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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