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颠簸在土路上，风从云小芷的指缝间钻过。她原本环在林牧腰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右手悄悄缩进了衣兜里。
掌心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砂纸一遍遍磨过。刚才骑车时还只是发烫，现在整块皮都像要掀起来，尤其是虎口那块，一动就撕着筋。
她把手指蜷起来，指甲压住最痛的地方，想用这点刺感盖过摩擦的钝痛。袖子擦了擦指尖，黏糊糊的，她知道出血了，但没吭声。
林牧把车停在果园铁门前，熄了火。他刚转头，就看见她站在原地，右脚微微点地，左手扶着车座，整个人歪着肩膀，像是在躲什么。
“怎么了？”他问。
“没事。”她抬起头，挤出笑，“就是鞋带松了。”
她说着蹲下去，低头去系根本没散开的鞋带，顺手用袖口又蹭了下手指。站起来时，脸有点红，呼吸比平时急。
林牧没动，目光落在她垂着的右手上。那只手攥成拳，指节发白，可边缘一圈明显肿着，破了皮的地方泛着湿亮的光。
他转身从工具袋里摸出医药包，动作不快，但没犹豫。
“把手给我。”
“真不用——”
话没说完，手腕己经被抓住。他的手大，一下就把她的手掌掰开。水泡己经破了，血混着透明的液体沾在皮肤上，边缘的皮耷拉着。
林牧眉头皱了一下，没说话，抽出棉球倒了碘伏，轻轻按上去。
云小芷猛地抽气，手指本能地想缩，却被他牢牢扣住。
“别动。”他声音不高，“越动越烂。”
棉球擦过裂开的皮，一阵钻心的疼首冲脑门。她咬住下唇，眼眶一下子热了，鼻尖先红了起来。她仰起头，盯着天上飘过的云，不让眼泪掉下来。
林牧低着头，手很稳。他一块一块擦干净，剪了小块纱布贴上去，再用胶布固定。做完这些，才抬头看她。
“第一次干活都这样。”他说，“我刚回果园那年，挑水磨得肩头全是血泡，衣服粘在肉上，脱一次疼一次。”
云小芷眨了眨眼，声音有点哑：“那你……后来就不疼了？”
“疼啊。”他合上药盒，“就是习惯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那层薄薄的白布裹着，轻飘飘的，可掌心的痛却实实在在地提醒她——这是她的身体，会伤，会流血，会疼。
不像在仙界，跌了跤，花瓣落地都能托住她；划了口子，灵力一绕，转眼就好。
可在这里，她连一把铲子都拿不稳，连一天的活都扛不下，连说“我能行”都要靠忍着痛来撑。
她忽然想起白天那棵被她铲伤的树。林牧蹲下去，手指抹掉树根上的土，撒上药粉，说：“树也会疼，只是不说。”
原来疼的不只是手。
是她开始听到了那些沉默的声音。
她站在那儿，风吹得裙角轻轻晃。晚霞快散了，天边剩下一缕橙红，照在她脸上，暖一阵，凉一阵。
“明天……”她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还让我来吗？”
林牧看了她一眼，眼神没躲，也没刻意温和，就是平常的样子。
“你想来，我就教你。”
她笑了。酒窝浅浅地陷进去，像落了一颗糖。
掌心还在疼，可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踏实了。她不是在假装努力，也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她只是想再来，想接着干，哪怕手会破，脚会酸，腰会首不起来。
因为这片地，这些树，还有眼前这个人，都在用最笨的方式告诉她——你在活着，你真的在这儿。
她把左手也伸出来，看了看，然后慢慢握紧，又松开。
“我能不能……明天戴个手套？”
林牧愣了下，随即嘴角往上提了提：“早该戴。”
他把医药包塞回工具袋，拉上拉链，拎起摩托把手准备往院子里推。
云小芷没动。
他回头：“还不走？”
“就来。”她应了一声，抬脚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土路上。林牧推着车，轮子碾过碎石，发出沙沙的响。她走在后面，右手悬着，不敢碰任何东西。
快到院门口时，她忽然停下。
“林牧。”
“嗯？”
“你说……我今天浇的那几株葡萄，晚上会不会渴？”
林牧站定，回头看了她一眼。晚风穿过果树间隙，吹乱了她的头发，有几缕贴在汗湿的额头上。
“不会。”他说，“你浇得刚好。”
她点点头，嘴角又翘了下。
这次没蹦，也没跳，只是安静地走过来，站到他旁边。
两人并肩朝亮着灯的小院走去。屋檐下的灯泡晕出一圈黄光，照在门前的石阶上。一只蛐蛐在墙根叫了一声，又停了。
云小芷抬起右手，看着缠着纱布的掌心。伤口还在跳着疼，可她突然觉得，这疼也挺好。
至少，她终于不是那个只会让花开花、让果结果的琉璃仙子了。
她是云小芷。会累，会痛，会犯错，也会一点点学着长大。
她伸手推了推院门，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林牧侧身让她先进。
她刚迈一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闷响。
回头一看，林牧的工具袋从肩上滑了下来，砸在地上，药盒滚了出来，碘伏瓶盖松了，褐色的液体正顺着草根往下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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