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芷蹲在老奶奶的摊前，竹筐的裂口像张开的小嘴，边缘毛糙得扎手。她刚把糖画插进旁边木架，袖子一挽，手指就碰上了那几根的篾条。
“你真要修？”老奶奶抬头，眼皮耷拉着，手里还捏着一把蔫了的青菜，“这筐颠了一路，骨头都散了。”
“我能试试。”她低头，指尖轻轻搭上断口，呼吸放慢。那一瞬，她没想什么仙界不仙界的，只觉得这竹子像是会说话，凉凉的、软软的，顺着她的指腹微微弯折。
第一根篾条滑进槽口时歪了，卡不住。她抿了抿嘴，换了个角度，轻轻一推——咔一声，严丝合缝。
老奶奶愣了下，“哎？”
第二根顺多了。她手指灵活地穿插，压一挑三，节奏渐渐稳下来。阳光照在她发梢上，泛出淡淡的金光，右耳后的皮肤微微发热，但她没停。
“你这丫头，以前编过？”老奶奶放下菜，凑近看。
“没有……但我看过别人做。”她说的是实话。小时候在蟠桃园外，有位织云的老仙姑常坐在石阶上编彩带，她就在边上趴着瞧，看得多了，手法也就记住了。
现在不过是把云丝换成了竹条。
最后一道收边，她用指甲轻轻一掐，多余的部分齐整断开。整个筐拎起来晃了晃，纹丝不动，连边角都比原先圆润了些。
老奶奶接过手，翻来覆去地看，嘴里首啧：“怪了，这破筐让你一弄，倒比新的还结实。”她伸手在围裙兜里掏了掏，摸出一枚亮闪闪的一元硬币，塞到云小芷掌心，“拿着，丫头，这是你应得的。”
云小芷怔住。
那枚硬币带着老人手掌的温度，沉甸甸的，边缘光滑却有力道。她从来没接过这样的东西。在仙界，想要什么，只需一个念头；在林牧家这些天，饭是现成的，衣是借的，连走路都有人牵着怕她摔。
可这一枚小小的金属片，是她亲手换来的东西。
她攥紧了，又慢慢松开，再看一眼，再攥紧。鼻尖悄悄泛粉，酒窝一点点陷下去，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琉璃盏。
“谢谢您。”她声音有点抖，“我……我还能帮您装菜吗？”
老奶奶乐了，“行啊，那你可得小心点，别把我这新筐给压塌了。”
“不会的！”她赶紧把菜一个个码进去，萝卜放底，叶菜盖顶，整整齐齐。末了还踮脚从架子上取回自己的半支糖画，咬了一口，脆甜依旧，但这次嚼得特别慢。
远处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有人在修车摊敲打零件。云小芷忽然意识到，集市的声音不再刺耳了。叫卖声、喇叭声、剁肉声混在一起，竟有种热闹的踏实感。
她低头看着脚边的竹筐，又看看手里的硬币，忍不住笑了。笑得肩膀轻颤，走路都想跳两步。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人，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喷雾器的零件。他走到摊前站定，目光先落在修补好的竹筐上，又移到云小芷脸上。
她正举着硬币对着太阳照，光斑在她手心晃动，映得她眼睛发亮。
林牧没说话，嘴角却往上提了提。他站到她身侧，离得不远不近，正好能挡住斜晒过来的日头。
“修好了？”他问。
“嗯！”她把硬币往他眼前一递，“你看！我赚到了！”
他低头看了看，“一元。”
“不是钱的事！”她急着解释，“是我自己做的！没人教，也没人帮我，我就把它弄好了！”
林牧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她撇嘴，转而看向老奶奶，“奶奶，要是以后还有坏筐，您叫我好不好？我可以天天来修！”
老奶奶正忙着称菜，头也不抬：“天天来？你当我是开慈善铺子的？不过……”她顿了顿，眼角挤出笑纹，“要是哪天真闲着，倒是可以来看看。我这儿筐多，颠簸一趟就得修。”
云小芷用力点头，把硬币紧紧攥在手心，生怕它飞了似的。
林牧看着她，忽然说：“你糖画快化了。”
她低头一看，果然，凤凰的尾羽己经开始塌陷，糖汁顺着棍子往下淌。她赶紧舔了一大口，结果粘住了嘴唇，挣脱时发出“啵”的一声。
两人同时愣住。
老奶奶“噗”地笑出声，连旁边卖葱的大婶都扭头看了眼。
林牧抬手想揉她脑袋，又中途改成拍肩，“走吧，前面还有东西要看。”
“等一下！”她拉住他袖子，转身对老奶奶认真地说：“奶奶，我明天还能来吗？”
“来干啥？吃我的糖？”老奶奶睨她一眼。
“不是！我是说……我可以帮您整理摊子，或者送菜，只要您愿意让我在这儿待着就行。”
老奶奶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从篮底摸出个小布包，打开，取出一颗鸡蛋，塞进她另一只空着的手，“拿去，煮了吃。别天天惦记别人给的糖。”
云小芷抱着鸡蛋，愣住了。
林牧也愣了。
“干嘛给蛋？”他忍不住问。
“给她补补脑子。”老奶奶哼了一声，“一大早就为个破筐激动成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云小芷低头看着那颗温热的蛋，壳上还沾着点草屑。她没说话，只是把蛋和硬币一起小心地放进外套口袋，拉好拉链。
“我不傻。”她小声说，“我只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能帮上别人的忙。”
林牧站在她旁边，没接话。但他把手里的塑料袋换到了左手，空出的右手自然垂下，离她手臂只有半寸距离。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路过一家卖草药的摊子。老板正在秤枸杞，见云小芷经过，突然喊住她：“小姑娘，你等等！”
她回头，眨眨眼。
那人从抽屉里拿出个旧铁盒，打开，里面全是各种零钱。“你今天帮我把这些分一分？五毛的归一堆，一块的归一堆，我赶着去送货。”
云小芷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蹲下来，打开盒盖，手指迅速翻动。铜板、纸币、硬币混在一起，她却分得飞快，一边分还一边念叨：“这个是铝的，这个镀镍，这个年份久……”
林牧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集市好像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阳光升到头顶，人流渐密。云小芷还在低头数钱，嘴里小声计数。林牧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她微微的发尾，和那只始终按在口袋上的手。
他知道，她舍不得花那枚硬币。
也知道，她己经开始学着在这个世界扎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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