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把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套上脚时，鞋带还松着。她弯腰去系，指尖有点抖——昨夜淋了大半宿雨，现在胳膊腿都像灌了铅，可脑子里却轻飘飘的，装满了林牧替她摘叶子、递毛巾、煮姜茶的画面。
林牧在门口等她，手里拎着两个空布袋。“走吗？”他问，声音还是哑的，眼底下一片青。
“嗯。”她应了一声，跟着出门。
清晨的风穿过镇口老槐树的枝叶，吹得人清醒了些。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脚步声轻轻叠在一起。到了王婶的杂货店，门刚开一条缝，里头就传来一声响亮的招呼：“哟！这不是林家小子和小云姑娘嘛！”
王婶系着蓝布围裙，正踮脚往货架上摆酱油瓶。见他们进来，立马撂下手里的活儿，笑呵呵地迎上来：“这么早，是来买种子的吧？我昨儿专门给你们留了新到的草莓秧苗种，颗粒得很！”
林牧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要这个，还有番茄和黄瓜的。”
“哎哟，你还真记上了！”王婶接过纸条，一边念叨一边转身去柜子里翻找，“你们年轻人现在也讲究科学种植啦？我还以为就你爸那辈人才看这些清单呢。”
云芷站在柜台边，看着王婶利索地称重、装袋，忍不住笑了下。她刚想说话，王婶忽然扭头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通，眼睛一亮。
“我说小云啊，你这脸蛋红扑扑的，气色真好！比刚来那会儿强多了！是不是有人照顾得好？”
林牧正低头检查一包豆角种子的保质期，闻言手顿了一下。
云芷没听出话里的弯弯绕，傻乎乎点头：“嗯！林牧做了姜茶，还……”
“哎呀！”王婶一拍大腿，把秤盘震得晃了晃，“我就说嘛！你这姑娘模样俊、心肠软，又勤快又能吃苦，哪有配不上的？正好我认识镇小学一个老师，三十出头，本科毕业，有编制，工资稳定，就是性子闷了点——可你看林牧不也是个闷葫芦？人家可比他能说会道多了！”
空气一下子静了。
云芷眨了三下眼，歪着头愣住，像是听懂了又像完全懵了。
“啊？”她张了张嘴。
“我给你介绍对象啊！”王婶说得理所当然，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姓陈，教五年级语文，周末还去少年宫代课，人干净，家里也没负担。你要是愿意，今晚就能见个面，我在‘老刘饭馆’订个桌，顺便叫上林牧作陪，多个熟人也好放松些——”
“不用。”
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
林牧抬起头，目光首首落在王婶手上那张纸条上，喉结动了动，语气没一点商量余地：“她不去相亲。”
王婶手一僵，纸条差点掉进秤盘里。“你……你说啥？”
林牧没看她，转而对云芷说：“你要哪种辣椒种子？我一起拿。”
云芷还没回过神，手指无意识捻了捻衣角，嘴唇微微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只觉得胸口猛地撞了一下，像有人悄悄推了她一把，整个人往前倾，却又不敢动。
王婶反应过来，眉毛一扬：“林牧，你这是什么意思？小云是个外来的姑娘，总不能一辈子住在你家果园吧？她也该有个归宿不是？你替她拒绝，算哪门子事？”
“她现在挺好。”林牧依旧平静，把几包种子整齐码进布袋，“不需要别人安排。”
“我这可是好心！”王婶嗓门提了起来，“全镇谁不知道我王桂芬办事靠谱？你妈当年还是我牵的线呢！你这么拦着，莫非你们俩……”
话没说完，她忽然眯起眼，来回扫视两人。
林牧没接茬，只是伸手接过云芷手里捏着的那一小包草莓种子，放进了自己的袋子。
云芷这才找回一点力气，小声说：“王婶，我……我还不懂这些事。”
“不懂可以学嘛！”王婶叹口气，“姑娘家，青春就这几年，错过好时候，以后挑人都难。你看你天天跟林牧一块忙前忙后，别人咋看？就算没那意思，也得避嫌啊。”
林牧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她在我家帮忙，光明正大，有什么好避嫌的？”
“你！”王婶指着他的鼻子，“平时话都不多，今天倒挺能讲！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云芷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鼻尖一点点变粉。她偷偷抬眼看向林牧，却发现他也正看着她，眼神沉沉的，像昨夜护住那棵病树时一样坚定。
“我……”她刚开口，喉咙就发紧。
“她不急。”林牧打断，声音低了些，却更清楚了，“我现在需要她留在果园。”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
王婶瞪大眼：“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牧没解释，只是把装好的种子递到云芷面前：“拿好，别掉了。”
云芷呆呆接过袋子，指尖碰到了他粗糙的掌心，那一瞬，右耳后的皮肤突然烫了一下，像是被阳光照透了似的。她下意识摸了摸，发现林牧的目光也落在那个位置，停了一秒，才移开。
“林牧！”王婶终于缓过劲来，叉腰站定，“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有没有那层关系？要是没有，我就明天约陈老师吃饭！要是有……那你得给我个说法！”
店里安静得能听见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
林牧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手，轻轻把云芷肩上滑落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到什么。
“她不想去相亲。”他说，“那就不会去。”
王婶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云芷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耳朵嗡嗡响，连呼吸都忘了。她望着林牧的侧脸，看着他抿紧的嘴角，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是认真的。不是客气，不是敷衍，而是真的在替她挡开所有人。
她把那包草莓种子悄悄往他那边推了半寸。
王婶盯着他们，忽然冷笑一声：“行，你们厉害！一个不说，一个不做，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靠躲就能躲出来的！你们以为我不懂？我看你们比谁都明白！”
她一把抓起桌上的纸条，揉成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我不介绍了！”她甩着手，“爱咋咋地！可有一天你们要是后悔了，别来找我哭！”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
三人同时转头。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推着车停在门口，探头朝里张望：“王婶？我来拿订的作业本——咦，林哥也在？”
王婶脸色一变，赶紧摆手：“走走走！今天不营业了！改天再来！”
哐当一声，门被她从里面插上了。
(http://www.220book.com/book/WJT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