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猛地灌进耳朵，像有人在耳边吹了一整夜的口哨。
云芷的手还死死攥着那支玉簪，指节发白。她原本以为下凡会像坐云辇那样稳当，至少也有朵软乎乎的祥云托着。可现实是，她像个被扔出去的桃核，首挺挺地往下砸。
一开始还能看清仙界的光，金灿灿的一片，像是母后厨房里熬化的蜜糖。可越往下，那层光就越薄，最后“啪”一下碎了，像谁揭掉了盖在碗上的油纸。紧接着，冷气扑面而来，她的裙子瞬间湿透，贴在腿上冰得打颤。
她想喊，却发现声音被风撕成了碎片。
身体开始翻滚，头朝下，脚朝上，分不清哪边是天哪边是地。她试过掐诀，哪怕只让下落慢一点也好，可体内空荡荡的，七成仙力没了，剩下的三成像是被人塞进了漏水的桶，怎么抓都抓不住。
耳后的胎记又热了一下，很短，就像火柴擦过磷纸那一瞬的火星。她刚觉得有点暖，那感觉就消失了。
眼前开始闪画面——
父君站在大殿门口，没挥手也没说话；
母后指尖滴下的那颗泪，飘向云海；
青鸾幼鸟在玉笼里轻轻啄笼条，像在找她；
还有小时候，她在蟠桃树上摘果子，摔下来时父君接住了她，笑着说：“小笨鸟，翅膀没长硬就想飞？”
那些事明明过去没多久，却像是隔了几辈子。
她突然不想看了。
闭眼的瞬间，地面撞了上来。
不是石头，也不是水泥地，是松软的泥。可这一摔还是把她震得眼前发黑，胸口一口气提不上来，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味。她本能地蜷身，手肘和膝盖蹭过枝叶，右肩狠狠磕在什么东西上，疼得她差点叫出声。
几根细枝勾住她的披帛，猛地一扯，整个人又往前滚了半圈，头发扫过潮湿的草叶，沾了一头皮屑似的露水。
她趴在地上，耳朵嗡嗡响，像有群蜜蜂在颅内转圈。想撑起来，手臂一软，又跌回去。鼻尖触到泥土，闻到一股混着腐叶和青苗的气息，陌生得让她打了个哆嗦。
这不是仙界的土。
仙界的土是香的，带着灵气，踩上去轻飘飘的。这里的土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试着动了动脚，还好，没断。手指抠进泥里，指甲缝立刻塞满了黑泥。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最讨厌弄脏手，每次摘完桃都要用花瓣泡水洗三遍。
现在倒好，满身泥水，裙角撕了一道口子，银线绣的蝴蝶翅膀断了一半。
她想笑，结果咳出一口浊气。
头顶的树影摇晃，月光从枝叶间漏下来，洒在脸上凉丝丝的。她眨了眨眼，瞳孔短暂地亮了一下，又暗下去。酒窝陷在苍白的脸颊上，没力气撑开。
远处有水流的声音，细细的，像是谁在用勺子舀水。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节奏不紧不慢，不像仙界那种带着韵律的仙乐，就是普普通通的响动，听着却让人莫名安心。
一只兔子从旁边窜出来，停了两秒，竖着耳朵看了她一眼，转身跑了。
她没动。
眼皮越来越重，像是被人往上吊了沙袋。呼吸慢慢变浅，胸口起伏的幅度一点点缩小。发丝铺在泥地上，桂花香味被夜露浸透，淡得几乎闻不见。
那支玉簪还攥在手里，冰凉的。
月亮升到了正空，清光铺满果园。几株幼果树歪倒在泥里，枝干折断处渗出乳白色的汁液，在月色下泛着微光。草叶上凝结的露珠顺着叶尖滑落，滴在她裙摆上，洇开一圈更深的湿痕。
她的右手松了些，指尖微微张开，但依旧勾着玉簪尾端。左腿压在一截断枝上，鞋跟己经裂了缝。嘴唇干得起皮，呼吸时带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白雾。
果园恢复了安静。
只有她胸口缓慢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风又起了，吹动她额前一缕湿发，露出右耳后那块花瓣形的印记。它曾经微微发热，此刻己变得冰凉，像一块埋进土里的旧玉。
她躺在被压倒的树苗中间，像一株误入人间的异种植物，根系断裂，叶片低垂，等待一场未知的春雨。
月亮不动。
树影不摇。
她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下一秒，一根藤蔓悄悄缠上了她的脚踝。
(http://www.220book.com/book/WJT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