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云芷己经蹲在豆苗地头，手指轻轻拨弄着一片叶子。昨儿翻好的土还泛着湿气，她盯着那几垄颜色略深的苗子看了半天，忽然扭头冲工具房喊：“林牧！”
林牧正弯腰检查喷壶嘴，听见声音首起身，“怎么了？”
“我想试试做个新肥料。”她站起来拍了拍手，眼睛亮亮的，“用几种野草配的，我以前……书上看过方子。”
他走过来，皱眉看了看她指的那片试验田，“现在堆肥都够用了，折腾这个干啥？”
“不一样。”她从兜里掏出小本子，翻到一页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你看，紫云英、车前草，还有那边坡上长的那种香蕨，它们根系能活土，发酵好了比羊粪还强。”
林牧盯着那页歪字看了两秒，“你这写的跟鬼画符似的，再说这些不都是野草？拿来沤肥，镇上老头非说你败家不可。”
“试一小槽就行！”她往前凑一步，裙角蹭到他的工装裤边，“就三五天，要是没效果咱们当笑话讲，行不行？”
他看着她仰起的脸，鼻尖微翘，一副非成不可的模样，叹了口气，“行吧，可地方得离住屋远点，别熏得晚上睡不着。”
“知道啦！”她转身就往坡下跑，“我去挖材料！”
太阳爬到头顶时，堆肥区角落多了个旧木槽。云芷跪在地上铺第一层紫云英，叶子被太阳晒得发软，一碰就出汁。林牧站在旁边递草木灰，看她一层草一层灰地码，像搭积木似的认真。
“水加多少？”他拎着井绳问。
“刚好润透就行。”她伸手接了捧，洒在表面，“太湿会发酸，太干又不发酵。”
他拧开桶盖倒进去，忽然皱眉，“味儿出来了。”
确实，一股子酸腐混着草腥的味道开始往上冒。云芷屏住呼吸，赶紧拿竹片把材料拌匀。林牧后退半步，抬手扇风，“这才第一天就这么冲，三天后还能待人？”
“正常！”她头也不抬，“分解才刚开始，再过两天就好了。”
第二天清晨，鸡群路过堆肥区，集体拐了个大弯。林牧推开窗，差点被迎面扑来的气味呛得闭过气去。他冲到院门口，看见云芷正蹲在木槽边掀麻布测温度。
“你这是做肥还是炼丹？”他捂着鼻子吼，“整条街都能闻到了！”
她回头一笑，“快好了，你看颜色变深了。”
“我看是人要被熏熟了。”他挥挥手，“再不管它，我就把它埋了。”
她吐了吐舌头，等他转身回屋，悄悄掀开一角麻布，指尖轻轻一点槽壁。一道极淡的暖光闪了瞬，随即隐入潮湿的黑泥中。
第三天早上，味道果然淡了。木槽里的东西变成松软黝黑的糊状，只有一点淡淡的泥土气息。林牧蹲下抓了一把，搓了搓，“倒是不像屎了。”
云芷瞪他，“本来也不是！”
“行行行。”他站起身，“那就试试你说的‘仙家肥’。”
两人在豆苗地划出一块小区域，施上新肥，又在旁边留了对照组。林牧一边插标记杆一边嘀咕：“要是没变化，以后你说啥我都当耳旁风。”
“等着瞧。”她拍掉手上的土，“科学讲究实验验证，对吧老师？”
他斜她一眼，“少套近乎。”
第五天天还没全亮，两人又到了地头。露水沾在叶片上，云芷一眼就看出差别——施过肥的那几垄豆苗，叶子厚实油亮，茎秆挺拔，根部周围的土也更疏松。对照组虽然活着，但颜色偏黄，枝条细弱。
林牧没说话，蹲下去扒开一株的根系看了看，又捏了把土在指间揉搓。他坐那儿好一会儿，最后掏出笔记本，翻开空白页。
“你那个配方。”他头也不抬，“再写一遍。”
云芷愣住，“你不是不信吗？”
“我不信的东西多了。”他笔尖顿了顿，“可土不会骗人。”
她嘴角一点点扬起来，没说话，接过本子重新抄了一遍。写完递还给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掌心，那一块老茧磨得她有点痒。
他合上本子塞进胸前口袋，站起身拍拍裤子，“今天还得剪梨树，顺路把西头那片红薯藤理一下。”
“我去搬梯子！”她转身就跑。
他看着她的背影，阳光正好落在她发尾，泛出一点淡淡的金。风从坡上吹下来，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还有那槽“仙家肥”沉淀后的温润味道。
她跑到工具房门口，伸手去够墙角的铝梯。梯子有些沉，她拖出来半截，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
林牧几步冲过来扶住她肩膀，梯子哐当砸在地上。
“急什么。”他低声说。
她站稳，脸有点红，“我以为我能行。”
“下次喊我。”他松开手，去捡梯子，“别总一个人硬扛。”
她点点头，低头看见自己掌心那层薄茧，忽然觉得有点疼。
他把梯子架好，回头看了她一眼，“走吗？”
她嗯了一声，跟上去。
走到梨园边上，她忽然停下，“林牧。”
“嗯？”
“你觉得……凡间的土地，也能长出最好的东西吗？”
他站在原地，风吹动他额前那缕乱发。
他没有立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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