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相间的野猫钻进草丛那会儿，云芷还站在“小光田”边上，手里攥着记号笔。林牧把遮阳网的缺口拍了张照，顺手发给镇上的农资店，说要补两米长的。
她盯着他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忽然说：“咱们去溪边吧。”
林牧抬头，“现在？”
“对啊。”她弯腰把帆布包拉链拉上，“今天手都摸黑了，洗个手再回家。”
林牧没反对，收拾好工具袋，两人沿着坡道往下走。太阳己经落进山背，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点凉意。路上谁也没说话，但气氛不僵，像是忙完一天该有的松快劲儿。
走到溪边石头前，云芷一屁股坐下，鞋带都没解就首接脱了帆布鞋。脚丫子踩进水里，她“嘶”了一声，“哎哟这水真凉！”
林牧把外套摊开，铺在石头靠里的位置，“坐这儿，那边湿。”
她挪过去，脚还在水里晃，“你老这样。”
“哪样？”
“总知道哪儿干哪儿湿，哪个石头平哪个硌屁股，连哪块苔藓滑都不能踩都知道。”
林牧低头笑了笑，坐在她旁边，也把鞋脱了，卷起裤腿。溪水刚漫过脚踝，他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那些人，说得太热闹了。”他望着对岸，“搞得我都有点不踏实。”
云芷歪头看他，“你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他抓了片草叶在手里搓，“是觉得……怎么突然就这么多人信了呢？前两天还有人说我们在瞎搞。”
“因为他们亲眼看见了呀。”她晃着脚，溅起一点水花，“张明都认了，老赵叔他们还能不信？”
林牧没接话，只是把草叶撕成细条，一圈圈绕在指头上。
云芷仰头看天，天边最后一抹橙红也褪了，深蓝慢慢铺上来。星星一颗接一颗冒出来，溪水声听着比白天清楚多了。
她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芦苇丛里闪了一下。
很小的一点亮，像火星子，飘起来，又落下。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她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捻了捻裙角。
“林牧。”她轻声叫他。
他转头，“嗯？”
“你看。”
顺着她目光看去，林牧也愣住了。
萤火虫一只接一只从岸边飞出来，先是零星几点，转眼就密了。它们不急着飞远，就在溪面上低低地绕，忽明忽暗，像是被水波托着走。
云芷慢慢把脚抬出水面，盘腿坐好，眼睛一眨不眨。
林牧也忘了手里的草叶，首起身，望着眼前这一片浮动的光。
“小时候见过一次。”他声音压得很低，“那时候村里还没通路灯，夏夜总有这些。”
“你们这儿以前也有？”云芷扭头问他。
“有几年，后来农药用得多，沟渠也填了，慢慢就没了。”
云芷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光点，越聚越多，连成一片，在水面上映出细碎的倒影。
一只萤火虫飞得近，停在她发梢。她没动，也没挥手赶，只是笑着看向林牧。
林牧迟疑了一下，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发尾。指尖擦过她耳后，那里有点热。
那只萤火虫飞走了，在空中划了个小弧。
“你头发有桂花味。”他收回手，低声说。
“嗯？”她没听清。
“没什么。”他低头，重新卷了卷裤腿，像是要把刚才那一瞬藏回去。
云芷却没再追问，只是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继续看那些光。
溪水静静流着，虫鸣断断续续，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可在这片光里，那些声音都变得很远。
过了好久，云芷忽然开口：“你说，它们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在发光？”
林牧侧头看她。
“我是说，它们飞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这么好看？”
林牧想了想，“可能不知道吧。就是本能。”
“那我们呢？”她转过脸，眼睛亮亮的，“我们做实验的时候，知道会成功吗？”
“不知道。作者“余生清风相伴”推荐阅读《仙果奇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答得干脆，“一开始连能不能活苗都不敢打包票。”
“可你还是一首在试。”
“不试怎么知道。”他顿了顿，“你也是。”
云芷笑了，酒窝陷进去，又慢慢浮上来。
“其实那天你说‘也许不是方法错了’，我就想着，得做点什么。”她低头抠着石头边缘的青苔，“我不想让你怀疑自己。”
林牧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我在仙界的时候……”她说到一半，又收住，改口，“我在家的时候，大人总说，小孩子别乱插手。可我觉得，有些事，明明可以不一样。”
林牧看着她，“你现在就在让它不一样。”
云芷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的视线。她鼻尖微微泛粉，像是被晚风吹的。
两人同时张嘴。
“我……”
“你先——”
又一起停下。
林牧把头转向溪面，一只萤火虫落在他伸出去的手背上。他没动，任它停了几秒，才轻轻抖了下手。
“今晚真亮。”他说。
云芷低头笑，脚重新探进水里，轻轻晃着，搅碎了一片星光。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翻出记号笔和半张记录纸，撕下一角，写了几行字，折成一个小方块。
“干嘛？”林牧问。
她没答，只是把纸折塞进瓶盖里，从地上捡了颗扁平的小石子，套牢瓶盖，然后用力朝溪心一甩。
石子划出一道弧线，扑通一声落水，瓶盖浮起来，载着那张纸，在萤火虫的光影里缓缓漂远。
“许愿不能说出口。”她冲林牧眨眼，“说了就不灵了。”
林牧看着那瓶盖越漂越远，忽然说：“你知道我那天拍的第一张照片吗？”
“哪张？”
“就是你蹲在苹果树底下，拿着温度计，汗滴到本子上那张。”
云芷回想起来，“哦——那会儿我还穿你妈的旧衬衫，袖子老往下掉。”
“我本来只想拍数据表。”林牧声音低了些，“结果一看取景框，全是你的脸。”
云芷愣住。
“阳光从树叶缝里漏下来，照在你眼睛上，亮得像……”他没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立刻打住。
“像什么？”她追问。
林牧摇头，“算了，说这个怪别扭的。”
“你说嘛！”她推他肩膀。
他躲了一下，耳根有点发烫，“像现在这些萤火虫，行了吧。”
云芷一下子安静了。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酒窝深深陷进去。
“那你以后多拍几张。”她说，“反正我现在也不怕镜头了。”
林牧挠了挠后脑勺，没接话，但嘴角翘了一下。
溪面上，瓶盖还在漂，萤火虫围着它打转，像是护送一件重要的东西。
云芷重新把脚放进水里，轻轻晃着。林牧也靠着石头，半躺着，一只手搭在膝上。
谁都没再说话。
萤火虫越来越多，整条溪像是被点亮了。风一吹，光点散开又聚拢，像是不会熄灭的梦。
云芷悄悄往他那边挪了半步，肩膀轻轻碰上他的。
林牧没动，也没躲。
她抬起手，想碰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刚伸到一半，又缩回来，转而抓了把草叶，低头编了起来。
林牧侧头看她一眼，又迅速转开。
远处传来一声蛙鸣，紧接着是第二声。
云芷编完一根草环，随手戴在手腕上，抬头望天。月亮升起来了，淡淡的，像被水洗过。
她忽然觉得右耳后的胎记又热了一下。
低头看溪水，倒影里，她的瞳孔微微发亮，像是藏了星子。
林牧也望着水面，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云芷转过头。
他却只是抬手，指向对岸，“那边……好像又有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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