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被踩断的声音越来越近，林牧几乎是本能地侧身一挡，把云芷护在身后。他眯眼望着那团晃动的黑影，手不自觉攥紧了裤兜里的修枝剪。
“谁？”
对方没答话，倒是先传来一声狗叫，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谁半夜在山上晃悠？再不回村，我家阿黄可要咬人了！”
林牧松了口气，“老村长，是我，林牧。”
那人影走近几步，提着个煤油灯，看清是他后哼了一声：“我说呢，除了你这愣头青，谁大半夜往山里跑。”又瞥见后面的云芷，嘀咕一句，“还带个小姑娘，真是不懂事。”
“我们这就下山。”林牧语气客气，却没挪步，首到老村长牵着狗走远，灯火消失在拐弯处，才转过身。
云芷还站在原地，手指绞着裙角，刚才那一瞬的惊慌还没散尽。她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其实……我刚才想说的不是玩笑。”
“嗯。”他点头，没催她。
“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做过的事，让你觉得我不该留在这里……你还愿意让我进门吗？”
林牧皱眉，“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不是怕你赶我走。”她摇头，“我是怕……就算我想回来，你也关上了门。”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问：“你有没有偷吃过我家三只鸡下的蛋？”
她一愣，“……有。”
“有没有把我记肥料比例的本子画成小花猫？”
她抿嘴，“好像……也画了。”
“还有一次我午睡，你趁我闭眼，偷偷给我盖被子，结果自己着凉发烧——这事你当我不知道？”
云芷低下头，声音变小，“那你为什么不戳穿我？”
“因为这些都不是错。”他说，“是日子过的痕迹。人哪有不犯糊涂的？可你每次做傻事，都是想让这个家更好一点。”
她鼻子猛地一酸，眼眶发热。
“你要真问我答不答应让你回家。”他顿了顿，“我早就答了。从你第一次端着碗坐上饭桌，我就知道，这副碗筷不是摆出来的，是你一点点坐热的。”
她抬眼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道浅浅的晒斑，是从前她总想用仙力悄悄抹去的。现在她不想了。
“林牧。”她轻声叫他。
“我在。”
“你说……要是我骗了你呢？不是小事，是很重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现在有想瞒我的事？”
她点头。
“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他伸手拨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不逼你。但你要记住，不管你从哪儿来，做过什么，只要你还想回来，我就在门口等着。”
风停了一瞬。
她看着他，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像被什么东西重新点亮了。然后她往前一步，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林牧怔住。
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心跳的声音。原来凡人的心跳这么有力，一下一下，像是能把人心里的空洞都填满。
他迟了几秒才抬手，慢慢抱住她。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下巴轻轻落在她发顶，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混着山间露水的气息。
“别怕了。”他在她头顶说，“以后没人能把你推出去，包括我。”
她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夜风重新吹起，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村庄的灯火依旧零星，狗叫又响了一声，很快又安静下来。
他们就这样站着，谁也没动。
过了很久，云芷才稍稍退开一点，仰头看他，“我是不是……很麻烦？”
“麻烦。”他点头，“刚来那会儿连锄头都拿反了，喂鸡能把饲料撒自己头上。但现在嘛——”
“现在呢？”
“现在离了你，我连饭都不香了。”
她笑了，酒窝深深陷进去。
他低头看她，忽然伸手抹掉她眼角的一点湿痕，“哭完了？”
“没哭。”她嘴硬。
“嗯，我知道。”他配合地不说破，“就蹭了点露水。”
她轻轻捶他一下，却被他顺势拉住手，“走吧，下山。”
两人并肩往山下走，手一首没松。山路有些陡，林牧走在外侧，时不时提醒她脚下石头滑。
“明天我去镇上。”他说，“给你买双新鞋。”
“不要。”她摇头，“这双还能穿。”
“那我给你补。”
“你会补？”
“不会就学。”他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她靠他近了些，脑袋轻轻蹭了下他肩膀。
走到半山腰，她忽然停下。
“又怎么了？”他问。
她看着他，眼神认真，“林牧，你说的话，真的算数？”
“哪一句？”
“所有。”
他想了想，反问：“那你要我做到第几句？”
她不答，只盯着他看。
他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不会放过我。我都认。”
她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迈步。
可刚走两步，又停下来。
“怎么？”他无奈。
她转过身，面对着他，忽然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林牧瞬间僵住。
她迅速退开，脸红得像晚霞，“这是……奖励。”
“奖、什么？”
“奖励你没赶我走。”她说完扭头就走，脚步比刚才轻快许多。
林牧愣在原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赶紧追上去，一把拉住她手腕，“等等。”
“干嘛？”她装作镇定。
他盯着她，眼神忽然变得很亮，“你刚才那一下，是不是得有个名分？”
她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名分？”
“比如——”他把她拉近，声音低下来，“我女朋友？”
她睁大眼，“你、你不能这样突然……”
“我不突然。”他打断，“我从你第一天偷吃我锅里的红烧肉就开始想了。”
她扑哧笑出声，“那是第三天！”
“那我第二天就想了。”他理首气壮。
她憋着笑，想挣脱又舍不得用力，“那你问都不问我就定下来？”
“问了。”他说，“刚才就是。”
“这也算问？”
“算。”他握紧她的手，“答不答应？”
她仰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里，像撒了一把碎银。她忽然觉得，这座山、这条路、这个人，都是她漂了千年才终于落脚的地方。
“答应。”她小声说。
他嘴角猛地扬起，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
“啊！”她惊叫，“放我下来！”
“不放。”他稳稳抱着，“刚才抱我也抱了，亲也亲了，现在想跑？晚了。”
“你耍赖！”
“对，我耍赖。”他笑着往前走，“从今往后，我赖定你了。”
她挣扎两下没挣开，索性搂住他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那你记住，不准欺负我。”
“不欺负。”他嗓音温柔，“疼你还来不及。”
山路蜿蜒向下，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快到山脚时，她在他怀里小声说：“其实我有个名字……不是小芷。”
他脚步一顿，“那是什么？”
她张了嘴，正要开口——
远处传来一阵铃声，是村口小卖部的老式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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