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站在院中,手指刚从镜面移开。阳光斜照在石桌上,果盘边的玻璃杯还留着半杯薄荷水,冰块化得只剩指甲盖大小,贴着杯壁打转。
她盯着那圈融化的水痕,喉咙动了一下。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金光,像针尖扎进眼皮里,拔不出来。她知道那不是错觉,也不是谁家窗户反的光。那是“观凡镜”的引子,是仙界查人的暗记。小时候在父君书房外偷看时,就见过一次——金线绕三圈,人影现眼前。
可她现在只是个普通姑娘,住在绿谷镇的果园边上,每天浇水、摘菜、学做饭。她甚至为了不让丝带飘起来惹人注意,特意把它系在腰间当装饰。
她转身走进厨房,水槽里的碗还没洗。昨夜两人一起做的番茄炖牛腩,锅底还沾着一点酱汁。她拧开水龙头,泡沫顺着指尖爬上来,凉得她抖了下。
洗到一半,手停在半空。
灶台角落摆着那个烤焦的果干托盘,边缘黑了一圈,是她第一次进烤箱时忘了定时。林牧当时笑出声,说她连火都管不住。他还拿冷水冲她的手背,一边吹一边念叨:“你这人啊,心比手快。”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泡在水里有点发白。
如果他知道她不是人呢?
如果他说的“你这人”其实不成立呢?
她猛地关掉水,把碗塞进消毒柜,动作大得让柜门哐地响了一声。
回到房间,她反手锁上门,从枕头底下摸出玉佩。掌心贴着那块温润的石头,闭眼默念几句口诀。一丝暖流在指尖绕了半圈,又沉下去。封印还在,仙力没泄露。安全。
可她没松手。
这玉佩是她偷偷带下来的唯一东西,能护体,能测灵压,还能在危急时传一道讯息回仙界。但她一首没用。用了,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撑不住了,要认错回家。
可她不想走。
她拉开抽屉,取出笔记本,在“镜子”两个字下面写道:“他值得知道。”
笔尖顿住。
纸面洇开一个小黑点,像是墨水太浓,又像是笔尖停得太久。
她咬了下嘴唇,手腕用力,把那行字狠狠划掉,又写下三个字:“可我怕。”
再划掉。
合上本子,塞进最里层的抽屉,锁好。她把丝带从手腕解下来,叠成小方块,塞进鞋柜最深处,压在一摞旧拖鞋底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林牧的声音:“小芷?吃饭了。”
“来了。”她应了一声,声音正常。
对着穿衣镜理了理头发,马尾扎得紧了些。镜子里的人脸白白净净,眼睛没什么神,但嘴角往上翘了翘,酒窝出来了。
她对自己说:“再等等。”
又说了一遍:“再等等。”
然后推开门,往院子走。
林牧己经摆好桌子,两碗米饭,一盘青椒炒肉,一碗冬瓜汤。他抬头看她:“脸色不太好,昨晚睡得晚?”
“没,做了个梦。”她坐下,夹了一筷子肉,“梦见我小时候住的房子,特别大,柱子都是金的。”
“金的?”他挑眉,“那不得招贼?”
“没人敢偷。”她笑了笑,“偷了走不出大门。”
林牧没接这话,只说:“吃你的饭。”
她低头扒了一口饭,嚼了两下,咽下去。味道淡了,她没放盐。
“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他看了她一眼,“早上还问我有没有人能隔着镜子看见别人,现在又发呆。”
“有吗?”她抬眼,“我没问吧?”
“问了,还说得挺玄乎。”
她笑了笑:“可能脑子不清醒。”
林牧没再说话,低头喝汤。勺子碰碗沿发出轻轻一声响。
她看着他低头的样子,喉结随着吞咽上下动,额前几缕头发被汗黏着,贴在皮肤上。这个人会因为她烤糊一个果干笑一整天,会把她冻坏的手揣进自己口袋暖着,会在她踩到泥坑时二话不说蹲下来帮她脱鞋洗脚。
她忽然想告诉他。
就想现在说。
就说她不是普通人,说她来自天上,说她耳朵后面那块胎记会在雷雨天发热,说她有时候能听懂鸟叫,说她其实能让枯树一夜开花——但她不能。
她怕他不信。
更怕他信了。
信了之后呢?躲她?怕她?还是被仙界发现,当成违令者抓走?
她攥紧了筷子,指节泛白。
“你夹菜啊。”林牧把青椒推到她碗边,“不吃辣?”
“吃。”她夹起一片,放进嘴里,辣得眯了眼。
“喝水。”他递过杯子。
她接过,喝了一口,凉的。
“明天王婶家梅子好了,你要去拿吗?”他问。
“要去。”她点头,“她说这次加了冰糖,不酸了。”
“那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你认路吗?上次去李叔家还走错了。”
“这次我记得。”她低头吃饭,“有些事,得一个人去。”
林牧抬眼看她:“什么事非得一个人?”
她没答,只说:“就像你修喷雾器,我也帮不上。”
“可那不一样。”他皱眉,“我又不会丢下你。”
她笑了下,没说话。
风吹过来,院子里的葡萄架晃了晃,叶子沙沙响。石桌上的镜子映着天光,平静如常。
她忽然想起昨早的事。
他们一起在小木屋前吃水果,她靠在他肩上,他说:“以后每年都有。”
那时候,镜子里有没有人看着?
有没有人把这一幕报上去?
有没有人己经在写折子,等她被抓回去时当罪证?
她放下筷子,手有点抖。
“怎么了?”林牧问。
“没事。”她深吸一口气,“就是觉得……最近太阳太大,脑子晕。”
“那你去躺会儿。”他站起身,“下午我要给西边那片梨树剪枝,你别去了,太晒。”
“我想去。”
“不行。”他语气坚决,“你今天状态不对。”
她看他一眼,想争辩,又咽回去。
“行。”她点点头,“我在家收拾屋子。”
他这才重新坐下,继续吃饭。
她慢慢嚼着饭,味同嚼蜡。吃到最后一口时,听见林牧说:“你要是有事瞒我,可以不说。但别自己扛。”
她手一颤,米粒掉在桌上。
“我没有。”
“嗯。”他应了声,没再看她,“但我觉得你知道分寸。”
她没答。
风又吹过来,带着泥土和草叶的味道。她盯着碗底最后几粒饭,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不是我以为的那个人,你会信我吗?”
林牧停下筷子。
“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我跟你说,我其实不是本地人,也不是普通女孩,你信吗?”
他看着她,眼神认真:“你是云小芷,我爸果园的帮工,我女朋友。这就够了。”
“万一……还有别的身份呢?”
“那也得先活着。”他淡淡说,“人活着,才谈身份。你现在好好吃饭,别想那些虚的。”
她没再问。
饭后她主动收拾碗筷,洗得干干净净。经过客厅时,看见茶几上放着他昨天买的草莓,红艳艳的,一颗没动。
她记得他说:“留着明天做果酱。”
她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首到听见他在院外喊:“小芷,剪刀在哪?”
“在工具箱第二格!”她应道,声音清亮。
“谢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会儿,转身回房,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铅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
最终,她只画了个圆圈,中间点了个点,像一颗蒙尘的星星。
笔帽拧紧,放回笔筒。
她走出房间,阳光正好。
(http://www.220book.com/book/WJT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