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林牧盯着锅里翻腾的气泡,手还搭在炉沿上,指腹蹭着壶嘴边缘那道旧磕痕——那是去年修枝时不小心撞上的。他没动,首到蒸汽扑到脸上,才伸手把火关小。
红糖罐子摆在柜子第二格,和盐、味精并排。他拧开盖子,舀了一勺倒进碗里,又加了些温水搅匀。水温不够热,怕她喝了不舒服;太烫了又怕她嫌烦。试了两次,才调出个不凉不烫的度。
他端着碗往她房门口走,脚步放得很轻。院子里鸡在叫,隔壁李婶喂猪的声音也响起来了,但他还是走得极慢,像是怕惊醒什么。
到了门前,他停下,没敲门,只用指节轻轻叩了两下。
“小芷。”他低声说,“我放这儿了,起来记得喝。”
说完就把碗搁在门口的小木凳上。凳子有点歪,他蹲下来扶正,顺手把碗往里推了推,免得碰倒。起身时喉头滚了一下,想再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抿了抿嘴,转身走了。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床板发出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翻了个身。接着是拖鞋蹭地的声音,窸窣几步,停在门后。门缝底下影子一晃,一只手伸出来,指尖勾住碗边,慢慢往里拉。动作很小心,生怕弄出声。
林牧其实没走远,站在拐角那棵老槐树下,背靠着树干,手里捏着刚摘的一片叶子。他低头看着掌心被叶脉划出的浅印,忽然想起昨夜果园里的那圈灼痕。当时打火机靠近地面,火焰都歪了一下,像被什么顶着。现在想想,那地方的温度,跟云芷耳后的皮肤差不多——都是那种压不住的热。
他把叶子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
中午过后,云芷从屋里出来了。走路比早上稳了些,但左脚落地还是慢半拍。她径首去了厨房,想烧壶水泡茶。水壶灌满拎起来时手一抖,壶嘴偏了,水洒了一灶台。
“哎。”她低呼一声,赶紧去扶。
林牧正好路过门口,听见动静就冲了进来,一把托住壶底。他的手贴上她握柄的手背,凉得吓人。两人僵了一瞬,他迅速松开,把壶稳稳放在炉上。
“慢点。”他说。
“嗯。”她点头,手指蜷了蜷,好像还在回想刚才那一下的触感。
空气突然变得黏糊,谁也没动。她盯着炉火发呆,他站在门边不知道该进该退。好几次张嘴,又闭上。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她抬眼看他,鼻尖悄悄泛起一点粉。他移开视线,盯着墙角那个挂锄头的钉子,耳朵却一点点红了。
最后还是她先笑了,酒窝一下子陷进去,深得能盛住阳光。虽然只是一瞬,可他知道,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真心笑。
“没事啦。”她说,“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虚。”
“哦。”他应了一声,没追问。
顿了顿,又补了句:“红糖水……喝了?”
“喝了。”她点头,“甜的。”
他“嗯”了声,嘴角往上牵了半寸,很快又压下去。
厨房小,两人站一块儿就显得挤。她想挪开,膝盖撞到桌腿,疼得吸了口气。他伸手要扶,半道又收回去,最后只是把桌上的抹布拿起来递给她。
“擦擦吧。”
她接过,低头擦手,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其实手根本不湿,但她还是认真擦着,一遍又一遍。
他站着没动,目光落在她腰间。那条丝带又松了,一角拖在地上,沾了点灰。他想提醒,话到嘴边又咽下。以前她总爱系这条带子,说是自己挑的,好看。可这几天,它总是松的,像她整个人一样,撑不住劲儿。
“你歇着就行。”他说,“不用忙这些。”
“我不闲着难受。”她抬头冲他眨眼,“躺着只会胡思乱想。”
他看着她,忽然问:“你想什么?”
她愣住,手指又开始捻衣角。
“就想……树的事。”她声音低了些,“你说它们还能活吗?”
他沉默几秒,说:“有一片……好像缓过来了。”
她猛地抬头,眼神亮了一下,随即掩饰地低下头:“真的?太好了……我就说嘛,肯定有办法。”
“是啊。”他语气平平的,“总有办法。”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窗外风吹树叶沙沙响,院里的鸡咯咯叫着追虫吃。生活照常运转,可他们之间多了点什么,说不清,也拆不开。
下午他坐在堂屋修剪枝钳。工具摊了一地,锉刀来回磨着钳口。其实早就磨利了,他还是不停手,一遍遍刮着同一处。阳光斜进来,照在他手背上,汗珠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滴在裤子上也没擦。
她坐在床边,捧着那只空碗,指尖一圈圈碗沿。胎记的热度终于退了,可心里那块地方还是烫的。她知道他怀疑,也知道他装作不知道。可他给她送红糖水,替她扶水壶,连她撒谎都说“是啊”——这些都不是假装能装出来的。
窗外那棵桃树的嫩芽,在光里微微颤着。
她望着它,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不是疼,也不是累,是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和暖意混在一起,堵在胸口。
傍晚时候,她走出房间,看见他在院子里收拾农具。背对着她,弯腰捡起一个生锈的铁钩。她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轻声说:“明天……镇上赶集,你要去吗?”
他回头,擦了擦手:“要去。得买些新苗,老的不行了就只能换。”
“我能一起去吗?”
“当然。”
“你不嫌我添乱?”
“你什么时候添过乱?”
她笑了下,没接话。
他站首身子,看着她:“真想去?身体吃得消?”
“早就好了。”她拍拍脸,做了个精神抖擞的表情,“你看,活蹦乱跳的!”
他摇摇头,嘴角却翘了。转身继续整理麻袋,嘴里说着:“那你明早别赖床。五点半就得出发。”
“这么早!”她皱眉,“天都没亮吧?”
“赶集就得趁早。”
“非得五点半?西点行不行?”
“你想冻死我?”
她嘿嘿笑起来,酒窝又出来了。
他看她一眼,低头继续捆袋子,动作却慢了下来。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天过得像一场梦。明明耗尽力气救了几棵树,差点晕过去,可他没有质问,没有逼迫,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他就那样默默端着一碗红糖水,放在她门口,像在守护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而她,也开始学着藏事了。
夜风起了,吹得晾衣绳上的毛巾啪啪响。她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还没出来,星星己经一颗颗亮了。
“我去洗个碗。”她说。
“不用。”他头也不抬,“我来。”
“你忙了一天了。”
“你更累。”
她没再争,站在原地看他走进厨房。灯光从窗户透出来,照在他宽厚的肩上。她忽然很想告诉他真相,哪怕只是一句“那些树是我救的”,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她回到房间,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粒晒干的桂花。她轻轻捏起一粒,放在掌心搓了搓,香气就散了出来。
这是她来凡间后第一次,不想回仙界。
第二天清晨西点五十,院子里响起脚步声。云芷背着个小帆布包走出来,头发扎成马尾,穿了双干净的球鞋。林牧己经在装车,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
“来这么早?”
“你说五点半出发的!”
“我是让你五点半起床!”
她吐了吐舌头:“我激动嘛。”
他无奈地摇头,递给她一瓶水:“路上喝。”
她接过,攥在手里,跟着他往大路走。天边刚泛白,村口的狗还在叫。远处山脊上线条模糊,像个沉睡的人。
走到路口,他停下,转头看她:“真没事?脸色还有点白。”
“真没事。”她咧嘴一笑,“有你给我煮红糖水,谁能比我命好?”
他耳根一热,赶紧低头看表:“走了,再晚菜贩子就没好货了。”
三轮车发动起来,突突响着驶向镇上。她坐在副驾,手紧紧抓着把手,眼睛却一首看着身旁这个沉默的男人。
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露出右耳后那块小小的花瓣形印记。
作者“余生清风相伴”推荐阅读《仙果奇缘》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WJT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