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白，村口的狗还在叫，云芷坐在三轮车副驾上，手攥着帆布包带子，指节有点发白。风从耳边刮过，把她的碎发吹起来，右耳后的印记像是被谁轻轻按了一下，突然热了半秒。
她下意识抬手碰了碰，指尖一凉，那点热又退了。
林牧在前面开车，侧脸轮廓被晨光勾出一道硬线，他没说话，但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确认她还在。
“到了别乱走。”他忽然开口，“集市人多，苗圃那边泥地滑，你穿这鞋小心摔。”
“知道啦。”她咧嘴一笑，酒窝陷进去又弹出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他瞥她一眼，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却也没再绷着。
车子突突响着驶进镇子时，太阳己经爬上了房檐。街边摊子早早支了起来，卖菜的、杀鱼的、炸油条的，吆喝声一层压一层。林牧把车停在老位置，刚熄火，就有个戴草帽的大叔凑上来问要不要买桃苗。
“去年的老客户了，给你留的壮苗。”大叔拍着胸口，“保活！”
林牧蹲下检查根系，云芷站在旁边，目光扫过人群。一个提竹篮的老妇人从隔壁摊子走出来，灰布衫，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脚上一双旧胶鞋，看起来和镇上其他大妈没什么两样。
可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人忽然偏头，声音低得几乎被吵闹吞没：
“小姑娘，你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云芷猛地一顿，心跳像被什么掐住，喉咙发紧。她想回头，那人己经挤进买葱的人堆里，背影迅速消失。
她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捻着帆布包的带子，一下一下，快得发慌。
林牧回头叫她：“小芷，来看看这批梨树苗，根须完整，适合补种。”
她应了一声，走过去蹲下，强迫自己盯着泥土里的根，一根一根数。可耳朵里还回响着那句话，像根细针扎在神经上。
*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她没动仙力吗？她只是……只想救那些树。
“这批不错。”她听见自己说，声音稳得不像自己的，“土球裹得紧，移栽成活率高。”
林牧点头，掏出本子记下数量，转头去跟老板谈价。
她趁机起身，往集市角落的公共卫生间走。路上买了瓶冰水，贴在右耳后，那块皮肤还在隐隐发热。
洗手间里没人，镜子前她低头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往脸上拍。一滴水顺着鬓角滑下来，滴在衣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咬住下唇，不敢哭，也不敢喘太重。脑子里全是昨夜果园里那一抹微光，还有林牧早上端来的红糖水——他明明怀疑，却什么都没问。
可现在有人知道了。
不是林牧，是别人。
仙界的人。
她扶着洗手台站了一会儿，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有点肿，脸色还是白的，酒窝藏得不见踪影。她试着笑了笑，勉强扯出一点弧度，可眼神空的。
“我只是想帮人……”她低声说，像在求谁原谅。
外面传来脚步声，她赶紧擦干脸出去。
回到苗圃时，林牧己经装好了两筐树苗，正用绳子固定车厢。她走过去，主动扛起一筐较轻的放到车上。
“你歇着。”他说。
“我不累。”她摇头，“再说，我也是果园合伙人，不能光看你干。”
他看了她一眼，没再推辞。
两人一起收拾完，林牧去付钱，她站在车边整理帆布包，手伸进去摸到一小包东西——是昨晚藏在枕头下的桂花干。她拿出来看了一眼，轻轻放回去，拉好拉链。
回程的路上，她没再说话。
车子颠簸着驶过石桥，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猛地一震。她下意识伸手扶住前座，掌心贴到林牧的椅背，感受到布料下肌肉的紧绷。
他没回头，只说了句：“坐稳。”
她缩回手，抱紧了帆布包。
远处山脊下的果园渐渐清晰，枯黄的边缘夹着几处新绿，像是大地上结的痂还没完全脱落。她望着那片地，手指慢慢移到右耳后，轻轻按住那块印记。
热意还在，断断续续，像心跳漏了一拍。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橙黄，转瞬即灭。
林牧察觉到动静，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她摇头，声音很轻，“就是……风有点大。”
他没再问，只是把车速放慢了些。
车子驶入村道，路边几个孩子在追鸡跑，看见他们挥手喊“林哥”。林牧按了按喇叭，算是回应。
云芷也扬了扬手，笑了一下，可眼睛一首盯着前方果园的大门。
快到门口时，她忽然开口：“林牧。”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些事你明知道不能做，可不做心里更难受，你会怎么办？”
林牧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指节微微发紧。他没立刻回答，而是等车子稳稳停在院门口，才转过头看她。
“你说的是哪件事？”
她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咙里。
胎记突然烫了一下，她猛地吸气，指尖掐进包带。
就在这时，一只麻雀扑棱棱从屋檐飞下，落在院中晾衣绳上，叽喳叫了两声，又飞走了。
她没回答，只是解开安全带，低着头下了车。
林牧看着她走进院子，脚步比来时沉，背也弯了些。他坐在车里没动，手指无意识着方向盘边缘的裂痕。
片刻后，他下车，打开后厢，开始卸苗。
云芷站在厨房门口，手还搭在门框上，望着果园的方向。阳光照在她脸上，暖的，可她觉得冷。
她转身进屋，从柜子里拿出剪刀和喷壶，准备去修剪病区边缘的枝条。这是她能做的——凡人也能做的事。
走到院中，她停下，看向那片曾施过仙力的土地。草皮青了一小圈，有株桃树甚至冒出了嫩芽。
她盯着那芽尖，右手缓缓抬起，指尖离泥土只有三寸。
风穿过树梢，沙沙作响。
她的手抖了一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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