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云芷盯着那声音，手指又开始捻裙角。林牧看见了，一步跨到她前面，声音比刚才响了些：“我们做农业，靠的是数据积累和反复试验。”
他把工具袋打开，拿出平板，屏幕亮起，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图表。“这是三个月来的土壤活性记录，每天三次采样，每次都在固定位置。”他点开一张折线图，“你看这里，菌群数量从谷底回升的时间，正好和喷洒频率调整吻合。”
徐薇抬眼看他，没说话。
“她说的‘根脉滞涩’，是我们内部给病区起的代号。”林牧继续说，“就像医院给病房编号一样，方便记录。她只是照我说的写，不懂具体意思。”
云芷站在他身后，呼吸轻了些。右耳后的皮肤还在发热，但她没去碰，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那‘阳气’呢？”徐薇问，“也是代号？”
“光照强度。”林牧答得干脆，“果园东区日照不足，叶片光合作用效率低，我们叫它‘阳气不足区’。听起来玄乎，其实就是大白话换个说法。”
徐薇笑了笑，这次没再追问术语的事。她合上本子，目光扫过云芷的脸，又落回林牧身上：“所以你们这套方法，核心是监测加调控？”
“对。”林牧点头，“不是靠感觉，是靠数据。温度、湿度、pH值、微生物密度，每一项都有标准范围。超出范围就干预，没问题就维持。”
他说完，把平板收起来，顺手从工具袋里抽出一份打印好的表格。“这是我们这周的喷洒计划表，时间、剂量、区域都列清楚了。你要看真相，这就是。”
徐薇接过表格，快速翻了几页。她的表情看不出满意还是怀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明天想看操作流程？”林牧说，“现在就可以开始。”
他转身朝东区走，脚步不快也不慢。云芷愣了一下，赶紧跟上。徐薇稍停两秒，也迈步跟了过去。
三人一前两后走在田埂上，脚下的泥土还带着昨夜露水的湿意。林牧边走边讲：“今天上午刚做完一轮检测，下午要补喷一次复合菌剂。剂量按表格来，不能多也不能少。”
到了试验区，他停下脚步，指着一片叶子发黄的果树：“这片是观察区，还没打药。旁边这排己经处理过，你看叶色是不是深一些？”
徐薇凑近看了看，又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
“你们用的是自配菌液？”她问。
“市售产品改良过的。”林牧从背包里取出一个透明瓶子，“加了两种本地筛选的益生菌株，能更快分解枯枝落叶里的毒素。”
他拧开瓶盖，倒了一点在手上，摊开给她看。“颜色偏乳白，有轻微发酵味，说明活性正常。要是发黑或者冒泡，就不能用了。”
徐薇没伸手碰，只低头闻了闻。“你们每天都自己配？”
“我配，她记。”林牧看了眼云芷，“她负责登记用量和时间，其他事不管。”
云芷抿着嘴，没出声。风吹过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了下耳边的碎发，把那块胎记遮住了。
林牧注意到她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瓶子递过去：“你拿一下。”
云芷接住，指尖碰到瓶身时微微一顿。林牧己经转头对徐薇说：“走，去喷头那边看看。”
他们沿着水管走到东区尽头。林牧蹲下检查接口，手指摸过连接处，确认没有漏水。然后他站起身，拿起喷壶，调试好压力阀。
“先从这棵树开始。”他说，“喷洒要均匀，叶面叶背都要覆盖到，但不能积水。”
他按下开关，雾状液体喷出，在阳光下闪出细小的光点。徐薇掏出录音笔，放在旁边的石头上。
“我们记录的是整个流程。”她说，“不只是结果。”
“可以。”林牧一边操作一边说，“但别让她说话。她不擅长表达，说多了容易乱。”
徐薇看了云芷一眼。云芷正低着头，双手抱着那个菌液瓶，指节有点发白。
“她看起来很紧张。”徐薇说。
“第一次见记者。”林牧语气平淡，“谁都会紧张。”
他关掉喷壶，换了个角度重新启动。“你看，喷头角度要斜向上，仙果奇缘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仙果奇缘最新章节随便看！这样能减少药液流失。风大的时候还得调整方向。”
徐薇往前走了两步，靠近观察喷雾轨迹。就在她低头看地面程度时，云芷忽然抬头，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林牧立刻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腕。动作很小，像不小心擦过。
云芷闭上了嘴。
林牧继续讲解：“这套系统最关键是定时。早中晚各一次，间隔八小时。机器会提醒，但她每天还是会手动核对一遍时间。”
“为什么？”徐薇问。
“怕停电。”林牧说，“或者信号延迟。人看着更保险。”
他说完，把喷壶递给云芷：“你来试一下右边那棵。”
云芷接过，手有点抖。她走到树旁，按下开关，雾气缓缓升起。
林牧站在她侧后方，眼睛盯着她的动作。“稳一点，别急。对，就是这样。”
徐薇在一旁记录，笔尖划纸的声音断断续续。
等云芷喷完一棵树，林牧接过喷壶：“接下来我来。你去把记录表填了。”
云芷点点头，转身往工具箱走。她的脚步比刚才稳了些。
林牧开始喷下一棵树，动作熟练。水流打在叶片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你们配合挺默契。”徐薇说。
“干久了就熟了。”林牧说，“她住我家隔壁，天天来看我干活，看得多了自然知道该做什么。”
“可她记的东西……”徐薇顿了顿，“太细致了。连土壤松软度的变化都记了三天。”
“那是我让她记的。”林牧打断，“我想看看有没有规律可循。”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记？”
“我没空。”林牧首起身，看向她，“我要管灌溉、施肥、修枝、防虫，哪件事都不能出错。有人帮我盯着细节，不是更好？”
徐薇没再问。
太阳移到头顶，光线变得刺眼。林牧关掉喷壶，擦了擦额头的汗。
“今天就到这里。”他说，“剩下的明天再看。”
徐薇收起录音笔，看了看手表。“谢谢你的配合。明天我还想采访几个镇民，了解一下你们平时的工作状态。”
林牧皱了下眉：“随便你问谁，但别打扰她。”
“我只是想全面了解。”徐薇语气平静，“毕竟成功案例的背后，总有故事。”
“故事就是种地。”林牧说，“没什么特别的。”
他把工具收拾好，背起包。云芷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那张记录表。
“走吧。”林牧对她说了句，转身往园外走。
云芷赶紧跟上。徐薇落在后面，没马上离开。
走出十几米，林牧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眼。
徐薇正站在原地，手里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她写得很专注，眉头微微皱着。
林牧没出声，只是把手插进裤兜，握紧了手机。
云芷小声问：“她还会来吗？”
“会。”林牧说，“但她问不到东西。”
“如果她一首问呢？”
林牧看了她一眼：“那就让她问。反正你说的每一句，都是我教的。”
云芷低下头，手指慢慢抚过记录表的边缘。
林牧伸手接过表格，塞进背包。他的掌心还有些汗，但动作很稳。
远处传来鸡叫声，有人在喊吃饭。路边的野花被风吹得晃了晃。
林牧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她还在原地站着。
“跟上。”他说。
云芷快走几步，追到他身边。
两人并肩往前走，影子拉得很长。
徐薇合上本子，抬起头，视线落在他们背影上。
她的笔尖在封面上轻轻点了两下。
然后她转身，朝镇中心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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