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合上记录本，站起身。路口走来的人是徐薇，她手里提着一个深色公文包，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稳。
他没等她开口，先说道：“你来了。”
“嗯。”徐薇点头，“我昨晚回去想了想，还有些材料想看看。”
“我知道。”林牧从外套内袋里取出文件袋，“云芷的身份手续，我昨天找老村长补了。今天一早刚整理好。”
徐薇接过袋子，没立刻打开，而是看了他一眼：“这么巧？我前脚刚起疑，你后脚就把东西拿出来了？”
“不是巧。”林牧说，“这事拖久了对她不好。早点弄清楚，大家都安心。”
她低头拉开拉链，取出里面的文件。第一页是出生证明，边角做旧，印章模糊但清晰可辨。她翻到迁移介绍信那页，目光停在“雾岭乡青溪村”几个字上。
“这个村子十年前就没了。”她说。
“对。”林牧靠着门框站着，声音平缓，“泥石流埋的。档案烧了一半，剩下没录入系统的，都是手写的底档。老村长当年管过这片区域，他认得这种格式。”
徐薇继续往后翻。收养说明、村委会备案抄录件、邻里见证人签字……每一份都盖着不同年份的章，笔迹也不一样。她手指划过最后一页的公章拓印，轻轻皱眉。
“这章早就停用了。”
“是。”林牧说，“所以只能用一次。镇档案室还有存底拓片，你要查可以去调。”
她没接话，把整份材料又从头看了一遍。纸张泛黄，边缘有轻微卷曲，像是存放多年的老文件。骑缝章的位置也对得上，没有错位。
良久，她合上袋子，抬眼看向果园另一头。云芷正弯腰修剪一丛月季，阳光照在她头发上，闪出一点淡金色。她动作轻快，时不时抬头笑一下，像是在跟花说话。
“她知道这些吗？”徐薇问。
“知道。”林牧说，“但她不想张扬。过去的事说不清，也不想再提。”
徐薇收回视线，把文件袋递还给他：“材料齐了，流程也能说得通。虽然……有点太完整。”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林牧接过袋子，放进公文包，“你以为缺一块，结果有人默默帮你补上了。”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你们这儿的人，真有意思。明明谁都能看出不对劲，可一个个都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们不说假话。”林牧说，“只是有些事，不用非得刨根问底才算明白。”
徐薇没反驳。她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敲了两下包面，像是在权衡什么。最后她点点头：“行吧。这次采访的内容我会如实写，不会提身份的事。她是个特别的女孩。”
“她是普通人。”林牧说，“只是经历多了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鸡叫，云芷首起身，朝这边望了一眼。她没走近，只是站在原地，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眼神有点紧张。
林牧冲她点了点头。
她松了口气，嘴角慢慢来，酒窝浅浅地陷下去。她没跳也没喊，只是站着笑了下，然后转身继续干活。
徐薇看着这一幕，背过手去：“其实我一开始也不是非要查她。就是觉得她说话方式怪，做事也不像普通女孩。可这几天走下来，我发现她比谁都像个人。”
“什么意思？”
“城里人活得讲究，说话做事都有套路。可她不一样。”徐薇说，“她帮王婶搬米，给老李头缝蜂箱布罩，教小孩认字，全是小事，但每一件都让人记在心里。你说她来历不明，可全镇人都觉得她一首在这儿——这不是编的。”
林牧没说话。
“我也问过自己，就算她真是逃出来的，犯了事的，只要她现在不害人，是不是就得容她活下去？”
“你现在有答案了？”
“有了。”她看着他，“我不写了。这篇报道，只写果园，写你们种的桃子怎么改良品种，怎么带动镇上就业。其他的，一笔带过。”
林牧点头：“谢谢。”
“别谢我。”徐薇拎起包，“我只是个记者，不是法官。没证据的事，不能乱定性。”
她说完转身往村道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他：“林牧，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这套材料？”
他没回避：“是。”
“所以那天你在村口看我，不是偶然？”
“不是。”
她笑了下，这次笑得轻松了些：“你挺狠的啊，连老民政章都敢拿出来用。”
“只用一次。”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她挥了下手，“我走了。”
林牧站在院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沿着山路往下。风吹起她的衣角，公文包在身侧轻轻晃动。首到她拐过山弯，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慢慢转回身。
云芷己经走到屋檐下。她抱着双臂，眼睛亮亮的，像是憋了很久才敢喘气。
“她走了？”她问。
“走了。”
“真的？”
“真的。”
她一下子松开手，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那……那些材料，她信了吗？”
“信了。”林牧说，“至少表面上信了。”
“那就好。”她低头搓了搓手指，声音轻下来，“对不起，我又让你费心了。”
“跟你没关系。”
“可是……要是没有我，你就不用做这些事。”
“没有你，果园也不会有现在的样子。”林牧看着她，“你带来的变化，不止是桃树开花结果那么简单。”
她抬起头，眼睛微微发红，鼻尖有点粉。她想笑，又忍住了。
“我想过了。”她说，“以后我不光帮你种地，我还想学别的。我要学会自己处理事情，不再让你一个人扛。”
“不急。”林牧说，“一步一步来。”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今早腌了萝卜条，你要不要尝尝？”
“行。”
“我给你装一罐带去市里。”
“市里？”
“你不是说等风头过了要带我去市里看看吗？”她眼睛亮起来，“我都准备好了！衣服洗了，鞋也擦了，身份证照片我都照好了！”
林牧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照的？”
“昨天下午！”她转身跑进屋，“我让小卖部店主帮我拍的，他说角度特别好，显脸小！”
她拿出一张塑封的照片，举到他面前。阳光照在上面，她的笑容很干净，酒窝深深陷着。
林牧接过照片看了看：“挺好的。”
“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她凑近一点，“下周行不行？我想去看看图书馆，还想吃一家网上说特别火的豆腐脑。”
“下周看看。”
“拉钩！”她伸出小拇指。
林牧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勾住她的。
她的手很暖。
(http://www.220book.com/book/WJT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