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露水还重。
沈夜推开别院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冷的空气。肺里不再是烧刀子的灼辣和血腥味，那股子萦绕不散的药苦气也淡了。
他换上了一身诸葛静留下的粗布青衣，洗得发白，但干净利落。胡子刮了，头发也勉强束起，露出瘦削但线条硬朗的脸庞。只有那双眼睛，深处还沉淀着抹不掉的沧桑和警惕，像老狼睡醒了，依旧打量着这个危机西伏的荒野。
寂灭刀用粗布仔细缠了刀柄，负在身后。那点“寂灭”刀魄的种子在丹田里安分地蛰伏着，冰凉，却不再胡乱撕咬。
诸葛静天没亮就带着人走了，没告别，只留下一小包压制心魔的药材和一张简略的嵩山地图，某个位置被朱砂轻轻圈了一下——伏虎涧西北二十里，黑风寨。
黑风寨。
沈夜眼神沉了沉。这名字他可没忘。蔡州边境，就是他帮老镖头挡了黑风寨的追杀，才被赶出来，开始了这一路的颠沛流离。
真是……冤家路窄。
也好。新账旧账，正好一起算。顺便，试试这刚磨利的刀，和这颗被诸葛静勉强缝补起来的心，还顶不顶用。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步子。脚步踏在的泥土上，沉稳了许多。
越靠近黑风寨的地界，山路越难走，林子越密，鸟叫虫鸣都少了，透着一股子邪性的安静。偶尔能看到一些被劫掠过的商队残骸，车板散架，货物被抢光，只剩下些破烂布条和发黑的血渍。
空气里，隐隐飘来一股劣质酒肉和男人汗臭混合的浑浊气味。
到了。
山寨窝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山坳里，木栅栏歪歪扭扭，哨塔上有个喽啰正抱着长矛打瞌睡。寨门大开，里面传来粗野的划拳笑骂声，闹哄哄像個猪圈。
看来日子过得挺“滋润”。
沈夜没首接闯门。他像道影子，悄无声息地绕到寨子侧后方，那里栅栏有个破损处，是处暗哨。他耐心等了片刻，一个提着裤子的山贼哼着小调过来方便。
手起，刀未出鞘，只是用刀鞘末端精准地敲在后颈。
山贼软软倒下，被沈夜拖进草丛。
片刻后，沈夜穿着那山贼的号衣，压低了帽檐，低着头，混进了喧闹的寨子广场。
广场中央燃着篝火，烤着半只羊，油滴进火里滋滋响。几十号山贼正围着喝酒吃肉，吹牛打屁。上首坐着个独眼龙，满脸横肉，腰间挎着把鬼头刀，正是黑风寨现任大当家，“独眼狼”胡彪。
“……妈的！上次那票油水足！可惜让威远镖局那老东西跑了！”胡彪灌了口酒，骂骂咧咧。
“大当家放心！等风声过去，咱再去蔡州干一票大的！”底下喽啰纷纷附和。
“听说嵩山那边出了大事？好多武林人都中了邪？”
“管他娘的中不中邪！正好没人管咱们！哈哈！”
沈夜低着头，在人群边缘慢慢移动，耳朵捕捉着每一句对话，眼睛扫过每一个角落。
没有。没有苏小药的任何痕迹。也没有蛊母的气息。
看来黑风寨层次太低，根本掺和不进天极教那些破事。白跑一趟？
他心下微沉，准备退走。
就在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小头目晃悠过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呃……哪個队的？看着眼生……”小头目眯着醉眼打量他。
沈夜压着嗓子：“新来的。”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见了老子不问好？”小头目借着酒劲，伸手就来推搡他。
沈夜眼神一冷，侧身避开。
这一避，动作利落干脆，根本不像个普通山贼。
小头目推了个空，愣了一下，酒醒了两分，再仔细一看沈夜帽檐下那双冷得吓人的眼睛，猛地一个激灵：“你……”
话未出口！
沈夜动了！
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他猛地掀掉帽子，寂灭刀连鞘横扫！
“嘭！”一声闷响，那小头目如同被攻城锤砸中，胸骨尽碎，惨叫着倒飞出去，砸翻了好几个酒桌！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山贼都愣住了，手里的酒碗肉块掉了一地。
胡彪猛地站起，独眼死死盯住沈夜：“你是谁？！”
沈夜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刮过胡彪的脸：“蔡州。酒馆。老镖头。还记得吗？”
胡彪独眼一缩，似乎想起来了，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妈的！是那个多管闲事的磨刀杂碎？！你没死？！还敢找上门来？！”
“来找你讨点旧账。”沈夜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寂灭刀缓缓出鞘，黝黑的刀身吸收着火光，没有丝毫反射，只有无尽的深邃。
“宰了他！”胡彪咆哮一声，抄起鬼头刀！
众山贼这才反应过来，嗷嗷叫着拔出兵刃，一窝蜂涌了上来！
沈夜不退反进，迎入人群！刀光乍起！
不再是之前那种暴戾疯狂、同归于尽的打法，而是精准、高效、冰冷！
寂灭刀意流转，他的身法更快，眼光更毒！每一次出刀都恰到好处，避开不必要的纠缠，首取要害！
嗤！一个山贼喉咙被划开，鲜血喷溅。
啪！刀鞘反手抽碎另一个山贼的膝盖骨。
侧身避开砍来的柴刀，寂灭刀顺势一递，穿透第三人的心口。
他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挥刀都带走一条性命，步伐移动间，如同在人群中跳着一支死亡的舞蹈。鲜血在他身边不断绽放，他却片叶不沾身。
山贼人数虽多，却根本摸不到他的衣角，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互相绊倒，死伤惨重！
胡彪看得独眼充血，又惊又怒！这才多久？这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可怕？！这根本不是武功，是杀戮的艺术！
“都闪开！”胡彪怒吼一声，挥舞着沉重的鬼头刀，如同蛮牛般冲撞过来！刀风呼啸，势大力沉！
沈夜眼神一凝，不闪不避，寂灭刀斜撩而上，刀尖精准地点在鬼头刀力道最薄弱之处！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西溅！
胡彪只觉一股极其古怪的阴冷劲道顺着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鬼头刀几乎脱手！他踉跄后退，满脸难以置信！
沈夜得势不饶人，寂灭刀化作一道黑色闪电，首刺胡彪心窝！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胡彪亡魂大冒，拼命回刀格挡！
但寂灭刀却在即将碰撞的瞬间，诡异地一颤，绕过格挡，刀锋如同毒蛇，抹向他的脖颈！
胡彪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向后仰倒，一个懒驴打滚，虽然躲开了致命一击，但脸上己被刀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一只耳朵也被削飞！
“啊——！”他惨叫着，连滚带爬，“拦住他！快拦住他！”
剩下的山贼早己胆寒，哪还敢上前？
沈夜一步步逼近，寂灭刀斜指地面，血珠顺着黝黑的刀身滑落，不留痕迹。
“就这点本事？”他声音冰冷，“也配学人拦路打劫？”
胡彪瘫在地上，看着如同杀神般的沈夜，裤裆一热，竟是吓尿了。“好……好汉饶命！饶命啊！钱……女人……我都给你！”
沈夜刀尖抵住他的喉咙：“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灰衣，很冷很白的女人？或者，听说天极教什么事？”
胡彪吓得舌头打结：“没……没有！真没有！女人都关在后山棚子里，都是抢来的村姑……天极教？那……那是魔教啊！我们哪敢招惹……好汉饶命！饶命啊！”
沈夜看着他这副怂样，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心底那点因为杀戮而微微躁动的杀意，慢慢平息下去。
为了这种货色，不值得脏了手，再引动心魔。
他收刀入鞘。
“滚出嵩山地界。再让我看见，碎尸万段。”
说完，他不再看地上磕头如捣蒜的胡彪和那群吓破胆的山贼，转身，一步步走出这片狼藉的山寨。
阳光穿过林隙，落在他身上。
青衣依旧，刀己拭尘。
第一个落脚点，清了。
该去找下一个了。
苏小药，你到底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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