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不通的血还没干透，渗进青石缝里，成了暗褐色。
堡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更浓的恐慌。活下来的人聚在空地上，看着那些尸体被拖走，看着沈夜提刀而立的身影，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感激，更多的是茫然和后怕。
“沈……沈大侠，”一个老者颤巍巍开口，他是堡里的教书先生，“钱不通虽死，可他引来的契丹人……怕是快到了。我们……我们还能守住吗？”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内乱刚平，外敌将至，狼山堡就像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
沈夜还没说话，苏小药站了出来。她脸上还沾着点血污，声音却清亮稳定：“王先生，堡墙是我们一块石头垒起来的，粮食是我们一粒粒省下来的，背后的家是我们一寸寸建起来的。契丹人也是人，挨了刀一样会死。”
她目光扫过众人：“我们无路可退，后面就是父母妻儿。守住，才有活路，才有家！”
柳轻蹄不知何时蹲在了墙垛上，嘴里叼着根草茎，懒洋洋地道：“老钱以为开了门就能换富贵，嘿，他也不想想，契丹人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抢光杀光，谁会留着他个二五仔分功劳？”
这话糙理不糙，像盆冷水，浇醒了一些还对“投降”存有幻想的人。
沈夜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嘈杂：“守不住，也要守。”
他走到空地中央，目光逐一扫过那些惶恐、疲惫，却依旧站在这里的面孔。
“狼山堡，不是哪一个人的。是赵堡主带人垒的墙，是苏姑娘带人备的药，是柳轻蹄一次次探回的消息，是你们每一个人，流了汗，甚至流了血，才立起来的。”
他顿了顿，指向堡外漆黑的原野：“外面，是想把我们当猪狗一样杀光的豺狼。里面，”他又指向脚下，“是我们刚能喘口气的家。”
“家破了，可以再建。”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铁与血的味道，“但脊梁断了，就永远首不起来了。”
“今天，要么我们守住这里，让契丹崽子知道，汉家的地，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想踩就能踩的！”
“要么，”
他猛地举起那柄还在滴血的孤刀，刀锋在渐亮的晨曦中，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就像这样，杀出去，多砍几个垫背的！”
短暂的死寂。
然后，那个先前提问的老者猛地挺首了佝偻的背，嘶声喊道：“守！老子教书一辈子，没拿过刀，今天也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
“守住咱们的家！”
“杀光契丹狗！”
恐慌像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出的血性。人们抓起手边任何能当武器的东西——锄头、柴刀、甚至削尖的木棍，眼睛里燃着火。
沈夜迅速下达命令：
“柳轻蹄，带所有斥候，孤刀镇晚唐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孤刀镇晚唐最新章节随便看！前出五里，我要知道契丹人来了多少，从哪个方向来！”
“苏小药，带妇孺退入地窖，分发伤药，组织救护！”
“王老先生，你带人清点箭矢滚木，全部搬上墙头！”
“其余能战的，跟我上墙！”
狼山堡这部刚刚经历过内乱的机器，在沈夜手中，再次高效而悲壮地运转起来。
……
日头升高时，柳轻蹄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窜了回来，脸色凝重：“来了！至少五百骑，披甲齐全，是契丹的正规探马赤军，离堡不到十里！”
五百对两百，还是精锐骑兵对仓促组成的守军。
压力如山。
但这一次，墙上没有人退缩。人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死死盯着地平线。
烟尘扬起。
黑压压的契丹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铁甲反射着阳光，马蹄声闷雷般敲打着大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为首一名契丹千夫长，看着前方那座不算高大，却透着森严壁垒气息的堡寨，以及墙头那些严阵以待、眼神凶狠的守军，微微皱了皱眉。这和他预想中内应开门、一冲即溃的场景不一样。
他挥刀，准备下令强攻。
就在这时，堡墙之上，沈夜举起了弓。
那不是普通的弓，是守军里一个老猎户祖传的铁胎弓，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拉开。
沈夜拉满了弓。
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箭，也不是普通的箭，箭簇狭长，带着放血槽，冰冷无比。
他没有瞄准千夫长，而是瞄准了千夫长身后那面代表着他身份和指挥权的狼头大纛（dào）！
“嗡——”
弓弦震响！
黑色的箭矢如同流星，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在所有契丹骑兵惊愕的目光中，那支箭精准无比地射中了旗杆的连接处！
“咔嚓！”
小儿臂粗的旗杆，应声而断！那面象征权威和士气的狼头大纛，晃了晃，颓然栽落！
契丹骑兵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千夫长又惊又怒，猛地抬头看向堡墙。
墙头上，沈夜放下了弓，拿起了他那柄暗哑的孤刀。刀尖斜指，对着下方的契丹大军。
没有言语。
但那股冰冷的、睥睨的、仿佛宣告“越此线者，死”的杀意，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竟让久经沙场的契丹前锋战马都不安地嘶鸣起来。
千夫长脸色铁青，他看着那座沉默的堡垒，看着墙头那个持刀而立、仿佛与整个堡垒融为一体的身影，第一次感到了棘手。
进攻的命令，在嘴边盘旋，却迟迟没有落下。
狼山堡，像一颗钉子，死死楔在了这片血沃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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