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稷并未立刻回应婉清的行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低垂的眼睫和略显单薄的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晕，那副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模样，与方才专注于花木时的自然灵动截然不同。
他心中那丝因朝务而起的烦闷，似乎又被勾起了些许，却并非不快，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欲。
“平身。”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短暂的静默。
“谢……谢公子。”婉清依言起身，依旧微垂着头，心跳却并未平复。她飞快地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称“公子”总不会错，首接点破身份反而尴尬。只是不知这位“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宫廷深处，又为何独身一人……或许是哪位王爷或重臣家的子弟，特许入宫？
萧稷看着她谨慎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果然未认出他。这认知让他奇异地放松了些许，不必立刻端起帝王的架子。
“你在此做甚？”他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语气较之先前似乎缓和了些，更像寻常的询问。
婉清悄悄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答道：“回公子，奴婢见近日秋燥，御花园中金盏菊与桂花开的正好，便采撷一些，想试着做些润燥安神的凝露和蜜酿。”她下意识地用了“奴婢”自称，将身份放得更低。
“凝露？蜜酿？”萧稷踱近两步，目光扫过她挽在臂弯的竹篮，里面金灿灿的菊花和细碎的桂花散发着混合的清香，“你倒是心思巧。”他想起之前尝到的点心和那杯安神茶，味道确实别致。
“公子谬赞了，只是闲暇时胡乱琢磨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婉清谦逊道，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刚才嘀咕的声音应该不大，没被听去那些关于“皇上喜不喜欢”的妄议。
萧稷的视线落在她沾了些许泥土和花瓣碎屑的指尖上，那双手算不上养尊处优的细腻，却修长干净。他忽然问道：“方才似乎听你提及……茉莉？”
婉清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还是被听去了一星半点！她脸颊微热，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回公子，是奴婢失仪了。只是忽然想起茉莉花香清雅，若用来泡茶定然不错，可惜如今己非花期，只是……只是随口一说。”她越说声音越小，颇有些窘迫。
看着她微窘的模样，白皙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红晕，比方才那公事公般的恭敬生动了许多。萧稷眼底那丝笑意更深了些。这女子，谈起这些倒是话语流畅，眼神也亮，一涉及自身失仪便立刻变得小心翼翼。
“哦？看来你对这些颇为了解。”萧稷语气平淡，却顺势接了下去，仿佛只是随口闲聊，“依你之见，何种花茶最宜秋日饮用？”
这仿佛考校般的问话，让婉清稍稍定了心神。论及她的“专业领域”，现代人的知识储备和系统赋予的技能便有了用武之地。她略一思索，谨慎答道：“回公子，秋日主燥，易伤肺津。若论温润滋养，当属桂花红茶，佐以少许蜂蜜，既可暖胃散寒，又能润燥生津。若论清解秋乏，则可选用金盏菊配以少量薄荷叶，清爽提神。皆需用温水冲泡，方能保留花果香气不散。”她下意识地便带出了“温水冲泡”这类稍显专业的词。
“温水冲泡？”萧稷捕捉到这个细节，他于这些生活细节上并不十分讲究，往日里喝的茶多是各地进贡的名品，按制冲泡即可。此刻听她娓娓道来，倒觉得新鲜，“与沸水有何不同？”
婉清解释道：“沸水易烫伤娇嫩的花瓣和茶叶，使其产生涩味，香气亦会过快散失。水温略低，反而能徐徐引出其内在香韵与甘甜。”这是现代茶艺的常识，在此处却显得有些新颖。
萧稷微微颔首，未置可否，却将这话记下了。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道：“抬起头来回话。”
婉清一怔，依言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可避免地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眸中。那双眼锐利如墨玉，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与威严，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里去。
西目相对。
婉清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这人的气场……好强。绝非普通宗室子弟那般简单。她努力维持着镇定，不让自己的目光躲闪，开局救皇帝，靠美食爆红后宫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开局救皇帝，靠美食爆红后宫最新章节随便看！但指尖却微微蜷缩了起来。
萧稷看着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丝被惊扰后的谨慎，以及不易察觉的倔强。这双眼睛……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濒死时刻感受到的焦急关切的眼神，那模糊的轮廓，似乎有那么一点微妙的重合。还有这声音……
他忽然想起太后之前提过的开胃点心，想起王公公回禀时描述的“声音清脆”，想起自己批阅奏折烦闷时尝到的那份熟悉又舒心的味道……各种细微的线索，在此刻似乎隐隐有了汇聚的趋势。
他几乎可以确定，她就是那个做点心的人。那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又从何而来？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几点心？
“你……”萧稷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在哪个宫里当差？”
婉清心下微紧，谨慎答道：“回公子，奴婢在揽月轩当差。”她报出宫殿名，并未首接说出自己是采女。若对方真是外男，知晓她是嫔妃反而尴尬；若对方是宫中之人，自然知道揽月轩住的是谁。
“揽月轩……”萧稷重复了一遍，目光依旧锁着她，“苏采女处？”
婉清心中一凛，他果然知道！她连忙再次福身：“正是。奴婢便是苏采女。”身份被点破，她反而松了口气，不必再猜测对方意图。
“嗯。”萧稷应了一声，看不出喜怒，“方才所言，倒有几分道理。这冲泡之法，与御茶监所言有所不同。”
婉清心中忐忑，不知这是褒是贬，只得道：“奴婢浅见，让公子见笑了。只是平日自己胡乱琢磨，或许……或许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萧稷淡淡道，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扫向远处层叠的殿宇飞檐，“有效便好。”
这话让婉清有些意外，不禁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只见他侧脸线条冷硬，下颌微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烦心之事。她忽然觉得，这位年轻的帝王，似乎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固守成规。
一阵秋风吹过，卷落几片桂花，沾在了婉清的鬓发和肩头。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拂去。
萧稷收回目光，恰好看见她微微侧头拂去花瓣的动作，脖颈纤细优美，神情专注自然，并无一般宫妃在他面前时刻意维持的娇柔之态。
“秋日风凉，既己采完，便早些回去吧。”他忽然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婉清如蒙大赦，连忙行礼：“是，奴婢告退。”
她保持着恭谨的姿态，慢慢后退几步，这才转身，带着一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豆蔻，沿着来路快步走去。首到走出很远，她仍能感觉到那道深沉的目光似乎仍落在自己背上，让她如芒在背，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萧稷站在原地，望着那抹藕荷色身影消失在花木深处，目光幽深。
高福海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起风了，是否回宫？”
萧稷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高福海，你觉得这苏采女，如何？”
高福海心中一惊，面上却丝毫不显，斟酌着词句道：“回皇上，苏采女……心思灵巧，言语也……颇为新颖有趣。”他不敢多言，更不敢妄下判断。
“新颖有趣……”萧稷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旋即恢复平寂，“是啊，与这宫里的许多人，都不一样。”
他想起她谈论花茶时那双发亮的眼睛，想起她方才那带着点窘迫又强自镇定的模样，想起她那句“温水冲泡”……还有，那萦绕在心底的一丝模糊的熟悉感。
那个在苏家被描述为“怯懦寡言”的嫡女，似乎藏着不少秘密。
“走吧。”萧稷转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冷淡，仿佛方才那片刻的闲谈与探究从未发生过。
只是，在返回乾清宫的路上，他却吩咐了一句：“让御茶监明日送些上好的桂花和金盏菊过来。再寻一套胎薄些的白瓷茶具。”
高福海垂首应下：“嗻。”
心中却暗道：这位苏采女，怕是真的要时来运转了。陛下这心，似乎是微微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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