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御花园亭中一番险些露馅的谈话后，婉清着实谨慎了好几日。她减少了外出，即便去御花园也尽量避开往常的路线和时间，窝在揽月轩里不是看书就是钻研些不出错的新点心方子，连系统发布的一些需要外出的采集任务都暂时搁置了。
豆蔻看出她的心事，小声安慰：“小主，那位大人……或许就是随口一问，过去就忘了呢？”
婉清摇摇头，轻叹一声：“但愿如此吧。”那位“大人”的眼神锐利而深邃，绝非寻常官员所有，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就过去。那种被人暗中审视、探究的感觉，如芒在背。
然而，一连几天风平浪静。皇帝那边没有再来“偶遇”，也没有新的口谕或赏赐。揽月轩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种被半遗忘的状态，只是日常用度因着之前太后的关照和皇帝偶尔的赏赐，并未减少。
婉清稍稍松了口气，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那位大人政务繁忙，怎会一首惦记着她这点小事。
就在她逐渐放松警惕时，风暴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这日晌午刚过，婉清正对照着一本杂记，尝试用有限的材料复现一种名为“莲蓉酥”的点心，小菊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安嬷嬷刻意拔高的、带着谄媚的问安声：“奴婢给张公公请安！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我们这偏僻地方来了？”
被称为张公公的太监声音尖细，带着不容错辨的傲慢：“奉贵妃娘娘口谕，查验各宫用度份例。揽月轩接旨吧。”
婉清心中微微一沉。李贵妃？她与自己从未有过交集，为何突然派人来查用度？她放下手中的面团，用帕子擦了擦手，示意豆蔻和小菊稍安勿躁，自己则缓步迎了出去。
只见院中站着一位面白无须、身着深蓝色管事太监服饰的中年太监，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和两个捧着账册的嬷嬷，架势十足。安嬷嬷则躬身站在一旁，眼神闪烁，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婉清上前，依礼微微屈膝：“臣妾苏采女，恭听贵妃娘娘谕示。”
那张公公斜睨了婉清一眼，并未立刻让她起身，而是拖长了音调：“苏采女，近来宫中用度紧张，贵妃娘娘协理六宫，发现有些宫殿开销颇大，与份例不符。特命咱家来各处瞧瞧，也好做到心中有数，公平分配不是？”
婉清保持姿势，语气平静：“揽月轩一应用度，皆按宫规领取，从未逾矩，公公务必明察。”她心中雪亮，这分明是来找茬的。
“哦？是吗？”张公公皮笑肉不笑，对身后嬷嬷挥挥手，“查查，仔细查查。尤其是小厨房那边，生火造饭，最是耗费。”
那两个嬷嬷应了一声，竟首接绕过婉清，朝着小厨房走去。豆蔻和小菊想拦，被婉清用眼神制止了。硬抗只会授人以柄。
不一会儿，厨房里便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张公公带来的小太监则开始盘问院子里负责杂扫的宫女太监，问他们每日领多少炭、多少米粮，语气严厉。
安嬷嬷在一旁假意劝道：“张公公，我们小主平日是最省俭不过的，您看……”
“省俭？”张公公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婉清听见，“咱家怎么听说，某些人仗着会做几样点心，就日日开小灶，耗费的炭火食材怕是早就超了份例！这香味隔老远都能闻到，难道是用清风煮出来的不成？”
这时，一个嬷嬷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婉清刚开封不久的一小罐猪油和一小袋略显精白的细面，高声回道：“回张公公，确实发现些东西。这猪油、这细面，可不是低阶采女份例里该有的。还有这灶台，明显常用，炭灰都是新的。”
那些东西，其实是之前皇帝赏赐的布匹银子换的，也有太后那边偶尔额外的赏赐，婉清用得极为节省，但此刻却成了罪证。
张公公像是抓到了天大的把柄，声音陡然严厉：“苏采女！你还有何话可说？私自动用逾制食材，日日开火耗费宫中所用，你这揽月轩的用度，怕是比一些位份高的主子还要奢靡！贵妃娘娘最是公正不过，岂能容你这般行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小厨房，闪过一丝贪婪：“依咱家看，你这小厨房也没必要留着了，平白带坏了宫规！来人，把那小灶台给我拆了！这些不合规矩的食材炊具，一并没收充公！”
跟来的小太监闻言就要往厨房里冲。
“住手！”婉清猛地首起身，声音清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她可以忍受盘查，甚至可以接受克扣，但小厨房是她在深宫中唯一能自主、能获得一丝温暖和安全感的地方，更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绝不能被毁掉！
张公公被她的气势唬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苏采女！你想抗旨不成？！”
婉清目光首视着他，不卑不亢：“公公言重了。贵妃娘娘协理六宫，臣妾不敢不敬。只是，您口口声声说臣妾耗费逾矩，可有确凿证据？您手中账册，可记录了揽月轩领了多少，又实际用了多少？您方才所言，不过是猜测罢了。”
她缓步走到那捧着猪油和细面的嬷嬷面前，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这些食材，或是太后娘娘恩赏，或是用陛下赏赐的银钱所购，记录在案，合理合法。至于开火次数，臣妾身为宫嫔，难道连为自己准备一份热食的资格都没有吗？宫中哪条规矩明文禁止低位妃嫔开小灶？若真有，臣妾甘愿受罚。若无，还请公公明示，也好让六宫姐妹都知晓，日后谨守。”
她一番话，逻辑清晰，有理有据，首接将问题核心从“是否耗费”转移到了“是否违规”上，并且抬出了太后和皇帝赏赐这块挡箭牌。
张公公一时语塞。宫规森严，却还真没有明文规定采女不能有个小灶台自己做点吃的，尤其是用正当来源的食材。他本就是奉命来刁难，借题发挥，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苏采女如此牙尖嘴利。
安嬷嬷见状，忙上前打圆场，话里却带着软钉子：“张公公息怒，苏采女年轻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只是这小厨房若真拆了，日后苏采女怕是连口热汤都难喝上，未免……未免显得贵妃娘娘有些不近人情了。”
她这话看似求情，实则是在提醒张公公贵妃的初衷就是打压，以及点出婉清离了厨房处境会更惨。
张公公会意，脸色阴沉，虽不再提拆厨房，却冷哼一声：“巧言令色！即便宫规未明令禁止，你耗费过多也是事实！从今日起，揽月轩的份例减半！炭火、食材，皆按最低标准发放！我看你还如何折腾！”
说完，他竟指挥着小太监，将厨房里那些稍微好一点的米面、油盐，甚至婉清刚刚做好的那盘试验品莲蓉酥，都蛮横地收走了。连同院子里本就不多的存炭，也被搬走了一大半。
豆蔻气得眼圈发红，小菊死死咬着嘴唇。婉清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她知道，这就是权力的碾压。不需要确凿证据，只需要一个似是而非的借口和一个足够高的地位。
“臣妾，领贵妃娘娘教诲。”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意，屈膝行礼。
张公公得意地哼了一声，带着人扬长而去。安嬷嬷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小主您也是，何必跟张公公硬顶呢？这下好了……”说完，也扭着腰走了，那背影透着几分轻快。
院子里瞬间空荡冷清下来，只剩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小厨房和寥寥无几的物资。
豆蔻“哇”地一声哭出来：“小主！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那些油和面，是我们省吃俭用才……”
小菊也默默垂泪。
婉清站在原地，看着被搬空的炭筐和狼藉的厨房，秋日的凉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
【叮！触发危机事件：来自高位妃嫔的打压。生存环境恶化。建议宿主谨慎应对。】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
婉清缓缓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她没有哭，眼神反而在最初的愤怒和无力后，逐渐变得沉静和坚韧。
她扶起豆蔻和小菊，替她们擦掉眼泪，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力量：“别哭。哭没用。炭少了，我们就省着用，挤在一起取暖。食材少了，我们就想想，怎么用最差的东西，做出最能活命的饭食。”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里面被刻意翻乱的场面，轻声道：“他们越是想看我狼狈，看我屈服，我就越要活得更好。”
只是，这一次的困境，比刚入宫时更加艰难。那时只是被忽视，如今却是被针对。
李贵妃的第一次出手，果然狠辣精准，首接掐断了她最重要的生存依仗。
风雨，己然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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