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赫图阿拉城时，己是腊月初五的午后。阳光把木栅栏上的残雪晒得融化，顺着木纹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博尔济吉特一路把黑色物件揣在怀里焐着，此刻连跑带颠地冲到议事帐外的土台上，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打开，让物件完完全全晒在太阳底下——这几天他除了吃饭睡觉，就守着这物件，连马都顾不上喂。
努尔哈赤刚把舒尔哈齐、额亦都等人打发去清点粮草，转身就看见博尔济吉特蹲在土台上，像只护崽的老狐狸似的盯着那黑色物件，忍不住笑了：“这么盯着，它就能亮了？”
博尔济吉特连忙站起身，挠了挠头：“贝勒，这‘天机’要是醒不过来，下次打叶赫部，咱们……”
“就算它醒不过来，叶赫部也照样拿下来。”努尔哈赤走到土台边，弯腰看着那物件——漆黑的外壳上沾了点雪沫，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热，可光板还是暗沉沉的，没半点动静。他指尖轻轻碰了碰，温度比之前高了些，却远没到之前温润的样子。
怀里没了那熟悉的暖意，倒让他想起这几日没了“天机”提醒的日子——处理辉发部俘虏时，他按老规矩把老弱编进农队，青壮编入军队，没出半点差错；给蒙古科尔沁部送东珠时，他让使者特意提了古勒山和辉发城的胜仗，科尔沁部的首领立马回信说要亲自来赫图阿拉结盟。
原来没了“天机”，他也能把事情办得妥当。
“贝勒，明朝的使者来了！”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努尔哈赤挑眉——周咏的嘉奖令刚送来没几天，明朝怎么又派使者来了？他转身往议事帐走，刚撩开帐帘，就见一个穿绯色官服的汉人站在帐中，手里捧着个黄色的卷轴，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
“建州左卫指挥使努尔哈赤，接旨。”那使者下巴抬得老高，连正眼都没看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心里冷笑，却还是按明朝的规矩，单膝跪地：“臣努尔哈赤，恭迎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州卫都督佥事努尔哈赤，剿叛有功，特升为龙虎将军，赐蟒衣一袭、玉带一条。另，命你即刻遣散所俘辉发部部众，归还其粮草、城池，不得擅自吞并，钦此。”
使者念完，把卷轴扔在努尔哈赤面前的地上，语气里满是不屑——在他眼里，努尔哈赤不过是个边疆的“蛮夷”，就算升了官，也还是得听明朝的话。
努尔哈赤盯着地上的卷轴，指节微微泛白。明朝这是怕他势力太大，想借着“赏赐”来压他，让他把到嘴的辉发部吐出去。他抬头看向那使者，脸上堆起笑：“臣谢主隆恩。只是这辉发部部众，大多是自愿归顺建州，若是强行遣散，恐生祸乱；粮草城池，也是拜音达里叛乱所得，臣若是归还，岂不是让叛夷觉得朝廷纵容他们？”
那使者脸色一沉：“努尔哈赤，你敢抗旨？”
“臣不敢抗旨，只是为朝廷着想。”努尔哈赤站起身，走到使者面前，声音沉了下来，“使者若是不信，可去城外看看，那些辉发部的人，是不是正跟着建州的农队种麦子；粮库里的粮草，是不是正分给过冬的流民。臣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辽东安稳，让叛夷不敢再反，这难道不是朝廷想看到的？”
使者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来之前只得了“让努尔哈赤吐城”的命令，没料到努尔哈赤会这么说。他张了张嘴，还想再争，却见额亦都和安费扬古撩开帐帘走进来，手里握着刀，眼神冷冷地盯着他——那眼神里的杀气，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吓得使者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铜炉。
“使者远道而来，想必累了。”努尔哈赤适时开口，给了使者一个台阶，“舒尔哈齐，先带使者去驿馆休息，好好招待。”
舒尔哈齐应了声，带着使者往外走。使者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没了刚才的倨傲。
帐里只剩下努尔哈赤和两个将领。额亦都忍不住问：“贝勒，明朝这是故意找茬，咱们就这么算了？”
“不算还能怎么样？”努尔哈赤捡起地上的卷轴，放在桌上，“现在还不是跟明朝翻脸的时候，李成梁的辽东军还在抚顺关盯着，咱们要是抗旨，他正好有理由来打咱们。”
安费扬古皱着眉：“可那辉发部的城池和部众，难道真要还回去？”
“城池可以还，但得是‘借’给建州守着，说辉发部没人主事，怕被叶赫部占了，等辉发部选出新首领，再还回去——这不过是缓兵之计。”努尔哈赤笑了笑，“部众就说己经打散编入建州各队，不好拆分，明朝也不能真来一个个数。至于粮草，早己经分给流民和士兵，想还也还不了了。”
额亦都和安费扬古恍然大悟，纷纷点头——还是贝勒想得周全。
三人又议了会儿如何应对明朝和叶赫部的事，刚要散伙，帐外突然传来博尔济吉特的喊声，声音里满是激动：“贝勒！亮了！‘天机’亮了！”
努尔哈赤心里一紧，快步往帐外走。土台上，那黑色物件果然亮了起来，光板白得晃眼，上面跳出一行清晰的字：“太阳能充电完成，电量恢复至85%，当前网络仍未连接，可正常使用语音助手功能。”
博尔济吉特蹲在旁边，手舞足蹈：“我就说晒太阳有用！刚才我刚想把它揣回怀里，它就‘咔嗒’一声亮了！”
努尔哈赤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物件拿起来，指尖传来熟悉的温润暖意，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按了按光板上的“语音助手”图标，清亮的女声再次响起，比之前弱了些，却依旧清晰：“主人，欢迎回来，是否需要查询最新历史记载或战术建议？”
“明朝派使者来，让我归还辉发部的城池和部众，该如何应对？”努尔哈赤压低声音，凑在物件边问。
“根据历史记载，明朝此次遣使为‘制衡建州’，实则因辽东军主力被牵制在朝鲜，无力干预建州事务。建议应对方案：一、表面顺从，接受‘龙虎将军’封号，遣使向明朝进贡，麻痹朝廷；二、以‘防御叶赫部’为由，继续驻军辉发城，逐步将辉发部土地纳入建州管辖；三、拉拢蒙古科尔沁部，与其联姻，形成‘建州-科尔沁’联盟，震慑明朝与叶赫部。”
努尔哈赤眼睛一亮——联姻！他之前只想着送东珠拉拢科尔沁部，却没想起联姻这招。科尔沁部的首领有个女儿，叫哲哲，听说聪慧貌美，若是能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皇太极，建州和科尔沁部的关系就更牢了。
“叶赫部的金台石，最近有什么动静？”努尔哈赤又问。
“叶赫部联合蒙古喀尔喀部，集结两万兵力，驻守叶赫城以西的萨尔浒，计划下月偷袭建州的浑河粮道。建议提前在萨尔浒设伏，以佛朗机炮轰击喀尔喀部骑兵，再派精锐突袭叶赫部大营，擒获金台石。”
光板上跳出萨尔浒的地形简图，标注着设伏点和炮位，清晰明了。努尔哈赤看着简图，想起古勒山和辉发城的胜仗，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了“天机”，这场仗，又赢定了。
额亦都和安费扬古凑过来看，虽然看不懂光板上的字，却见努尔哈赤笑得高兴，就知道“天机”肯定给了好建议，也跟着松了口气。
“舒尔哈齐！”努尔哈赤转头喊了一声，舒尔哈齐刚送完使者回来，连忙跑过来，“兄长，怎么了？”
“你即刻派人去科尔沁部，替皇太极求亲，就说我想让哲哲格格嫁给皇太极，两家联姻，共守辽东。”努尔哈赤说，“再让人去浑河粮道，按‘天机’说的位置，提前挖好炮位，等着金台石来送死。”
舒尔哈齐应了声“是”，转身就去安排，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
博尔济吉特看着努尔哈赤手里的物件，眼神里满是崇拜：“贝勒，有‘天机’在，咱们以后就能横着走了！”
努尔哈赤笑了笑，把物件揣回怀里，指尖轻轻着光滑的外壳。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比怀里的物件还要暖。他抬头望向叶赫部的方向，心里清楚，萨尔浒的仗打完，叶赫部就该覆灭了，到时候海西女真西部就只剩哈达部，统一建州的路，就更近了一步。
议事帐外的土台上，阳光依旧明媚，刚才物件放着的地方，还留着一块浅浅的印记。远处的练兵场传来士兵们的呐喊声，那是额亦都在带着新编入的辉发部青壮练刀，声音洪亮，充满了生气。
努尔哈赤知道，不管是“天机”还是机缘，真正能让他走到最后的，是建州的土地，是跟着他的兄弟，是这辽东大地上，想安稳过日子的百姓。
而他，会带着这些人，带着怀里的“天机”，一步步把辽东，变成爱新觉罗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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