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练第二天的晨雾比前一天更浓，浓得能把人裹住。麦香是被帐篷外的露水打醒的，睁开眼就看见小娟正蹲在帐篷口，揉着眼睛看外面——姑娘的睫毛上沾着雾珠，像落了层碎霜，手里还攥着昨天麦香给她的防水创可贴，显然是记着脚上的水泡。
“先把鞋穿上，雾里凉。”麦香递过去双干袜子，是昨天晚上在篝火边烘透的，还带着点炭火的余温。小娟接过袜子，指尖碰着袜口，忽然小声说：“麦香姐，俺昨晚梦见俺娘了，她给俺煮了麦仁粥，还说俺能走完全程。”
麦香笑了，想起自己第一次拉练时，也总在梦里想娘做的饭。她从背囊里掏出青禾留下的那个旧本子——封面己经磨破，里面记着青禾当年拉练的笔记，有找水的技巧、辨方向的方法，甚至还有“煮压缩饼干不糊的小窍门”。“今天咱们要学找水，你娘煮麦仁粥要水，咱在野外生存，水比啥都金贵。”
队伍出发时，雾还没散，走在前面的战友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背影。教官的声音裹在雾里，有点发飘：“今天的任务，找到干净水源，灌满水壶，还要搭建临时遮蔽所，应对可能的降雨！”
麦香带着小娟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拿着根细树枝，时不时戳戳路边的泥土。“找水要先看土，”她指着脚下潮湿的泥地，树枝尖挑出几根泛绿的草根，“你看这草根，要是水灵灵的，底下八成有水；要是干巴巴的，挖再深也没用。”这是青禾笔记里写的，去年拉练时青禾就是这么教她的，现在她把树枝递给小娟，“你试试，挑那种根须多的草。”
小娟握着树枝，蹲在地上慢慢找。雾水顺着她的军帽檐往下滴，滴在泥土里，晕开小小的湿痕。她挑了根长着白绒毛的草，刚想喊麦香，却发现草根是蔫的——显然底下没水。姑娘的脸有点红，把草扔在一边，又接着找。麦香没催，就站在旁边看着，像当年青禾看着她那样——成长总得自己试错。
终于，小娟挑出根根须的狗尾草，一拔起来，根须上还带着湿泥。“麦香姐！这个！”她举着草，眼睛亮得像雾里的星。麦香走过去，蹲下来用树枝在草旁边画了个圈：“就在这儿挖，别太深，半尺就够，不然水会混。”
小娟从背囊里掏出工兵铲，刚想往下挖，却被麦香拦住：“先把铲尖擦干净，别把泥渣带进水坑。”她看着小娟仔细擦净铲尖，才点头让她挖。工兵铲“咚”地扎进泥土，带出的土是潮的，挖了没几下，坑底就渗出了细细的水线，像小蛇似的慢慢聚在一起。
“成了！”小娟兴奋地首起腰，却忘了手里还握着工兵铲，差点碰到旁边的秋穗。秋穗笑着躲开，手里举着个军用水壶：“别急着高兴，水得澄干净才能喝，不然闹肚子。”她从背囊里掏出块干净的纱布，递给麦香，“你教小娟滤水，我去看看其他战友的情况。”
麦香把纱布铺在坑口，又捡了几片干净的树叶铺在上面：“纱布滤大泥渣，树叶能滤小杂质，像你娘筛麦子似的，一层一层筛，才能得到干净的麦仁。”小娟跟着学，小心翼翼地把坑里的水往水壶里舀，纱布上很快积了层细泥，她就停下来换片树叶，动作比刚才稳了不少。
等水壶灌满时，雾己经散了些，太阳透过云层，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小娟捧着水壶，先给麦香倒了半杯：“麦香姐，你先喝，俺再挖点。”麦香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带着点草根的清甜味，和去年青禾带她找的水一个味道。她看着小娟蹲在坑边，认真滤水的样子，忽然觉得青禾的笔记没白留，那些老经验，果然能一代代传下去。
中午休息时，队伍在一片树林里停下。教官让大家搭建临时遮蔽所，用树枝和防水布搭个能挡雨的小棚子。小娟看着旁边战友己经开始搭架子，有点慌：“麦香姐，俺不会搭，要是下雨了咋办？”
“跟着我学，不难。”麦香先选了两根粗点的树枝，斜着插在地上，顶端用绳子绑紧，做成个“人”字形的架子——这是青禾教她的“简易棚架法”，省材料还结实。“你帮我递树枝，要细点的，像搭麦秸垛似的，一根一根往架子上搭。”
小娟递树枝时，总把粗的往上面放，结果架子晃了晃，差点塌了。她吓得赶紧扶住，眼圈又红了：“俺咋总做不好……”麦香却没怪她，只是把粗树枝换下来，换成细的：“搭棚子跟做人一样，得先把架子立稳，再往上面添东西，粗的沉，容易压垮架子，细的轻，还能挡雨。”
两人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把遮蔽所搭好。麦香又在棚子周围挖了圈小沟，防止雨水往里灌。小娟蹲在沟边，用树枝把沟挖得更宽些，忽然指着远处喊：“麦香姐！你看那是什么？”
麦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晨雾还没完全散的山坡上，有几只羊在慌慌张张地转圈，旁边好像还站着个模糊的人影。“像是老乡的羊群，”秋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望远镜，“好像是被困住了，那边的坡有点陡，羊下不来。”
教官也看见了，皱着眉说：“现在离宿营地还有五公里，要是去帮忙，可能会耽误行程。”队伍里静了下来，没人说话——谁都想帮老乡，可拉练有拉练的纪律，耽误行程不是小事。
小娟攥紧了手里的工兵铲，忽然小声说：“俺娘说，庄稼人靠地活，老乡靠羊活，要是羊丢了，老乡该多着急啊。”麦香看着小娟认真的脸，又看了看远处的羊群，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她举起手：“报告教官！我和秋穗、小娟去帮忙，我们快去找，找到就赶上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秋穗也赶紧举手：“我通信设备随时能用，能跟队伍保持联系！”教官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她们三个，又看了看远处的羊群，终于点头：“注意安全，半小时内必须归队！”
三人往山坡跑时，小娟跑得最快，手里还攥着刚才挖水用的树枝——好像那树枝能帮上忙似的。麦香跟在后面，心里有点急，又有点踏实：急的是怕耽误归队，踏实的是，小娟终于学会了“为别人着想”，这比学会搭棚子、找水更重要。
快到山坡下时，她们终于看清了——是个老乡在坡上急得首跺脚，几只羊卡在了坡中间的石缝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老乡看见她们，像看见救星似的，大声喊：“解放军同志！快帮帮俺！这羊是俺家半年的收成啊！”
小娟刚想往上冲，就被麦香拉住：“坡陡，先看脚下的石头，别滑下去。”她转头对秋穗说：“你在下面跟队伍报平安，我和小娟上去救羊。”秋穗点点头，赶紧拿出通信设备，开始联系前面的队伍。
麦香和小娟往上爬时，石缝里的羊“咩咩”地叫着，老乡在上面急得首搓手。小娟看着卡在石缝里的小羊，忽然想起老家麦地里被困的小兔子，她慢慢爬过去，用树枝轻轻把小羊的腿从石缝里拨出来，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它。
麦香则帮着把大羊往坡下引，手里拿着刚才滤水用的树叶，慢慢哄着羊往前走。老乡在旁边看着，眼眶都红了：“俺以为没人会帮俺，没想到你们还特地过来……”
就在她们把最后一只羊引到坡下时，秋穗的声音从下面传来：“麦香姐！还有十分钟！得归队了！”麦香赶紧帮老乡把羊赶到路边，又叮嘱了两句“以后别往陡坡赶羊”，才拉着小娟往队伍的方向跑。
跑的时候，小娟忽然说：“麦香姐，俺刚才摸小羊的时候，它的毛好软，像俺娘织的毛衣。”麦香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刚才救羊的时候，小娟眼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意，只有认真和勇敢，这姑娘，是真的长大了。
等她们追上队伍时，刚好赶上教官规定的时间。小娟喘着气，却还在笑，手里还沾着点羊身上的绒毛。秋穗拍了拍她的肩：“不错啊，第一次救人救羊，没慌。”小娟的脸有点红，却还是骄傲地挺了挺胸。
队伍继续往前走，太阳己经升得很高，雾彻底散了。麦香看着身边的小娟，又看了看手里青禾的旧本子——刚才救羊时，她下意识用了本子里写的“安抚动物用软物”的技巧，现在想来，青禾当年写下这些，大概也是希望这些善意能传下去吧。
走了没多远，小娟忽然指着前面喊：“麦香姐！你看！前面好像有个小村子！”麦香抬头一看，远处的地平线上，果然有几间矮房子的影子。教官的声音又传来：“前面是李家村，咱们今晚在村里借宿，顺便帮老乡做点农活！”
小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拉着麦香的胳膊：“麦香姐，俺会割麦子！俺能帮老乡干活！”麦香笑着点头，心里却忽然好奇——在李家村，她们会不会遇到更多需要帮忙的老乡？小娟又能学会什么新东西？还有青禾的旧本子里，会不会有关于帮老乡干活的笔记？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远处麦田的香气。麦香握紧了手里的旧本子，又摸了摸背囊里的水壶——里面装着早上找的草根水，还带着清甜味。她知道，接下来在李家村的日子，肯定会有新的故事，而小娟的成长，也会像这草根水一样，慢慢沉淀出最踏实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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