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半的营区还浸在墨色里，集合哨声像道惊雷炸响，李麦香踩着刚配发的解放鞋，站在队伍里原地跺了跺——鞋帮硬邦邦的，鞋底纹路深，却还没焐热，踩在结霜的水泥地上，凉气顺着脚心往上钻。今天是新兵连野外五公里拉练，来回二十公里负重，背囊里塞着被褥、水壶和压缩饼干，压得她肩膀微微发沉。
“拉练是磨你们的骨头！掉皮掉肉不掉队，这是兵的规矩！”青禾班长的声音裹着晨雾砸过来，“出发！”队伍顺着山道蜿蜒前行，起初的碎石路还算平整，解放鞋的鞋底咬着石子，走起来稳稳当当。麦香跟秋穗并排走，军帽檐蹭着路边的草叶：“你说这山叫野狼山，真有狼吗？俺老家后山只有野兔，跑起来比风还快。”
秋穗刚要笑，天上的乌云突然压了下来，风卷着树枝“呜呜”响，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军帽上，转眼就把军装浇得透湿。麦香下意识把背囊往怀里紧了紧，雨水顺着衣领灌进去，凉得她打了个寒颤。山道瞬间变成泥沼，解放鞋踩进去，鞋底的纹路里塞满泥浆，出时“咕叽”作响，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块铅。
“小心脚下！”秋穗拽了她一把，话音刚落，麦香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侧面歪去——她踩进了个被雨水冲开的浅坑，左脚脚踝猛地向外拧了一下，钻心的疼顺着腿窜上来，像有根烧红的针往骨缝里扎。她“嘶”地吸了口冷气，扶住旁边的树干，差点摔在泥里。
“怎么了？”青禾折返回来，蹲下身扒开麦香的裤腿，雨水混着泥浆糊在脚踝上，肿起的鼓包己经泛了青紫色。“脚踝崴了，”青禾摸了摸她的脚踝，麦香疼得首咧嘴，“跟我去收容车？”
“不行！”麦香猛地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上次内务拖了后腿，这次不能再掉队！”她试着踮了踮脚，解放鞋的鞋帮蹭到肿起来的脚踝，疼得她浑身发颤。秋穗己经把她的背囊卸了下来，甩到自己肩上：“我帮你扛！咱俩一起走，慢点开就行。”
青禾没说话，从背囊里掏出急救包，扯出医用绑带。她让麦香扶着树干站好，蹲在泥水里，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解放鞋鞋带松开——鞋里己经灌满了泥浆，鞋垫泡得发胀，贴在脚底板上。“忍忍，”青禾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绑带绕在她的脚踝上，一圈压着一圈，“这样能固定住，别再崴着。”绑带缠得紧实，刚好护住肿起的地方，解放鞋再穿回去时，没那么磨脚了。
“我在前头探路，秋穗你扶着她，”青禾站起身，裤腿上沾着泥点，“跟着队伍痕迹走，别偏了道。”雨还在下，山道上的泥没过了解放鞋的鞋帮，麦香左脚不敢用力，全靠右脚和秋穗的搀扶，一瘸一拐地往前挪。秋穗肩上扛着两个背囊，压得她腰都弯了，解放鞋踩在泥里，每一步都陷得更深，可她没松劲，时不时托着麦香的胳膊：“累了就说，咱歇十秒。”
麦香咬着牙摇头，雨水流进嘴里，又咸又涩。麦香的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麦香的城最新章节随便看！她看着秋穗的背影，军帽檐往下滴水，后背的军装被背囊勒出两道深痕，心里酸得发疼。青禾在前面走，时不时回头喊一声“跟着我”，她的解放鞋踩出一串深深的泥印，像给她们标好了路线。
走到半山腰的陡坡时，泥浆里混着松动的碎石，麦香刚往上迈一步，解放鞋就滑了一下，差点摔下去。秋穗赶紧把她往怀里拉，自己却晃了晃，背囊往旁边歪了歪。青禾己经爬了上去，趴在坡上伸手：“秋穗先上，把背囊递过来！”秋穗把麦香的背囊扔上去，抓着青禾的手往上爬，解放鞋在泥坡上蹬出一个个小坑，好不容易爬上去，又立刻伸手拉麦香。
麦香攥着秋穗的手，左脚轻轻点地，右脚用力蹬着坡，脚踝的疼让她眼前发黑，可她不敢松劲——秋穗的手攥得很紧，掌心的汗混着雨水，暖得很踏实。终于爬上坡顶，三人瘫在石头上喘气，秋穗把背囊扔在一边，解开自己的解放鞋倒了倒，泥浆“哗啦啦”流出来，还带着两颗小石子。“你也倒倒，”秋穗帮麦香解开鞋带，“鞋里灌太多泥，沉得慌。”
麦香把解放鞋脱下来，泥浆顺着鞋口往下淌，鞋垫己经泡得不成样子，贴在脚底板上凉冰冰的。她倒干净鞋里的泥，重新穿上，鞋带系得松了些，刚好不蹭脚踝。青禾递过来半瓶温水：“喝两口，别脱水。”麦香接过水，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她鼻子发酸。
雨势小了些，远处的山脚下隐约能看见终点的红旗。“快到了，”青禾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再咬咬牙。”麦香扶着秋穗的胳膊站起来，解放鞋踩在泥里，虽然沉，却比刚才稳了不少。三人互相搀着，秋穗扶着麦香的腰，青禾在旁边挡着路边的树枝，一步步往山下挪。
解放鞋的鞋底己经被泥浆糊住，纹路看不清了，走在平地上都有些滑，可麦香的脚步越来越坚定。她想起青禾说的“兵的规矩”，想起秋穗扛着两个背囊的背影，脚踝的疼好像淡了些——这双刚配发不久的解放鞋，磨过她的脚，灌过她的泥，此刻却像她的战友，陪着她一步步往前挪。
终于到了终点，指导员和战友们围过来，有人接过秋穗肩上的背囊，有人扶着麦香坐下。麦香低头看着自己的解放鞋，鞋面上糊满泥浆，鞋帮被蹭得发毛，可她觉得这双鞋比任何时候都珍贵。青禾蹲下来，解开她脚踝上的绑带：“肿得更厉害了，等下让卫生员看看。”
秋穗坐在她旁边，也在揉着自己的肩膀，笑着说：“我说咱能过来吧？”麦香看着她，又看看青禾，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激动，因为她们一起跨过了这道“生死线”。指导员拍着她的肩：“李麦香，好样的！这才是兵的样子！”
麦香抹了把眼泪，看着远处的野狼山，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满是泥浆的解放鞋上，泛着淡淡的光。她知道，这双沾满泥的解放鞋，和青禾的绑带、秋穗的搀扶一起，成了她军营里最暖的印记——原来所谓的“不掉队”，从来不是一个人硬扛，是战友们互相搭着的手，是一起踩着泥往前迈的脚步，是哪怕疼得发抖，也愿意一起走到终点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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