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无声的惊雷
那把黄铜钥匙，沉甸甸地躺在林晚贴身的口袋里，像一块烙铁，时刻提醒着她所处的境地。她将其视作最后的保命符，而非通行证，日常生活依旧围绕着梅机关那间狭小的办公室和百乐门潮湿的宿舍两点一线。
周姐自那次试探后，明显安分了许多，偶尔与林晚视线相遇，也会迅速避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林晚心知，这是明楼“处理”后的结果。她并未感到多少快意，反而更加如履薄冰。权力的碾压如此轻易，今日是周姐，明日未必不会是她。
她将更多精力投入到那本残缺密码本和“银狐”网络的暗中梳理上。那把钥匙所在的安全屋，她一次也未去过，仿佛不去触碰，就能暂时维持某种危险的平衡。
这天夜里，她照例在宿舍昏黄的灯光下推演密码。连日来的殚精竭虑让她有些精神不济，眼前泛黄的纸页和扭曲的符号似乎开始旋转。她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准备收起东西休息。
就在她合上密码本封皮的瞬间，指尖触碰到封皮内衬一处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厚度变化。她心中一凛，睡意全无。
她小心地捏住封皮边缘，借助灯光的侧影仔细观察。那里有一条几乎与封皮纹理融为一体的、细如发丝的缝隙。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缝隙边缘划动，尝试了几次，终于，一小块薄如蝉翼的、与封皮颜色一致的棉纸衬底，被她轻轻地、完整地揭了起来。
衬底之下，赫然藏着另一张纸——一张比密码本纸张更脆、颜色更暗的残页！
残页上不再是词语和代号的对应列表，而是一串串完全由数字和特定标点组成的、结构严密的高级加密电文样本，旁边还有用极细铅笔标注的、关于特定数字组合可能指向的日期、坐标或人员代号的推测性笔记。笔迹与密码本主体相同，但更显仓促潦草。
这不再是基础的密码本，这是操作指南，是通向真正核心机密的钥匙！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她终于明白，明楼给她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残缺的玩具，而是一个被故意拆解、需要她自己拼凑出来的终极谜题！之前的种种，不过是热身。
她屏住呼吸，将这张残页上的数字序列与她近期经手的所有电文——尤其是那些标注着“特定频率监控”或“异常信号记录”的、看似无用却被要求留存的文件——进行比对。
几个小时在极度的专注中飞逝。窗外天色微明时，她终于从一堆杂乱的电文记录中，筛选出了一段与残页上某个数字序列模式高度吻合的信号记录。记录显示，该信号曾在一个月前，于城西某个废弃仓库区附近短暂出现，旋即消失。
而这个仓库区……她迅速翻阅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与科斯塔相关的运输单据、与“远东航运”有牵扯的己注销公司地址……几条看似无关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个坐标无声地串联了起来！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这个加密信号，很可能是“银狐”网络用于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进行紧急联络或确认安全的最高级别通道！
掌握了这个频率和编码模式，就意味着，在关键时刻，她有可能截获甚至模仿这个网络的核心指令！
这个发现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巨大的恐惧。她触碰到的，可能是足以瞬间将她碾碎的巨石。
她该怎么办？
立刻将残页和发现交给明楼？这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能最大程度地撇清自己的责任。
但是……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般从心底滋生出来。
明楼将这东西给她，真的只是为了让她当一个发现线索就立刻上交的“好下属”吗？他一次次地试探、培养她的独立思考和应变能力，难道只是为了得到一个唯命是从的工具？
她想起他说的——“信任是有代价的”。
如果她现在上交，证明的是她的“忠诚”和“守规矩”，但未必是明楼此刻最需要的“价值”。
天色己大亮，晨曦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布满演算草稿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看着那片光明，又看了看手中那张决定命运的残页和破译结果。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选择。
她没有将残页首接贴上密码本，而是凭借自己强大的记忆力，将残页上的关键数字序列、编码规则以及那个坐标信息，牢牢刻在脑子里。然后，她找来一个小巧的铜质胭脂盒（必备的物件），将残页小心地折叠成最小的方块，藏进了胭脂粉的下层。
做完这一切，她将密码本恢复原样，所有的演算草稿仔细焚毁，灰烬倒入马桶冲走。
当天下午，阿诚来取文件时，林晚将整理好的科斯塔资料交给他，神色如常。在阿诚转身欲走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汇报工作的平常语气说道：
“阿诚先生，关于那本密码本，我反复看了多日，隐约觉得其中一些数字排列，似乎与某种特定的无线电信号序列有关，只是缺乏更多样本印证，暂时还没有头绪。”
她给出了一个方向，一个合理的、基于她现有知识水平可能推导出的、不算离谱的猜测。她没有交出残页，没有提及坐标，更没有点破“银狐”。她交出的，是一个经过精心计算的、半真半假的“阶段性成果”。
阿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依旧平静，但林晚似乎感觉到，那平静的冰面下，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会转告明长官。”阿诚说完，转身离开。
林晚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缓缓坐回椅子上，后背己被冷汗浸湿。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行走在悬崖边缘。她在赌，赌明楼要的不是一个上交答案的学生，而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破解谜题的……同行者。
她在赌，这份私自隐藏核心证据的“逾越”，所带来的价值，能超过其所带来的风险。
明长官，你要的狐狸，不仅学会了觅食，还开始……私藏猎物了。
你，会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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