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苏州的春晨总裹着股湿漉漉的甜香，双塔市集的青团铺子刚掀开竹蒸笼，艾草混着豆沙的气息就漫过了石桥，赶早市的阿婆提着藤篮，在“陆长兴”的汤面摊前排队，嗓门清亮：“一碗爆鱼面，多搁姜丝！”徐骁踩着这份烟火气往学校走，手机却从口袋里震个不停，屏幕上跳着密密麻麻的微信消息，顶栏还挂着三条未接来电——全是陌生号码。
他边走边划开手机，学生群里早己炸开了锅。李磊发了个夸张的表情包：“徐老师！你上微博热搜了！#苏州最暖专科宣传片# 排第28了！”下面跟着几十条回复，有人晒出自己在B站的弹幕截图，有人说家里亲戚看到新闻，问“你们学校还招人吗”，甚至有个平时沉默的学生发来私信：“老师，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为我能在这样的学校读书骄傲。”
徐骁刚走到校门口，就愣了愣。往常冷清的传达室门口，站着三个举着相机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姑娘看到他，眼睛一亮，举着麦克风就跑过来：“您是徐骁老师吧？我们是‘苏州旅游’公众号的，想拍一期你们学校的打卡攻略！”旁边两个男生己经架起相机，镜头对着校门旁那棵老香樟树——正是宣传片里，林若曦抱着书本走过的地方。
“我们也是看了宣传片来的！”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着说，“评论里好多人问，这棵树下能不能拍同款照片，还有食堂张阿姨的荠菜馄饨，具体在哪个窗口呀？”徐骁还没来得及回答，传达室的王师傅探出头，递给他一摞信封：“徐老师，今早的邮件，全是给你的，还有几封是明信片，说是看了宣传片寄来的。”
他抱着邮件往办公室走，沿途碰到不少学生，路过的人都笑着跟他打招呼，比平时热情了不止三分。有个女生红着脸递过来一本笔记本：“徐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想以后也做像您这样的老师。”徐骁愣了愣，接过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保持热爱，总会发光”——这是他昨天在宣传片弹幕里看到的一句话。
到了办公室，刚坐下没五分钟，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市教育局的座机号，接起来是个温和的女声：“徐老师您好，我是办公室的小周，苏处长让我跟您说一声，下周局里要开个校园宣传工作会，想请您做个经验分享，您看方便吗？”苏处长？徐骁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天王主任提到的那位美女处长，还没等他回应，小周又补充道：“对了，还有几家本地企业，想通过我们联系您，说想给你们学校捐点设备……”
挂了电话，徐骁捏了捏眉心，突然觉得“网红”这身份，有点烫手。他打开电脑，搜索“江东职业技术学院”，跳出的结果比昨天多了好几页。有媒体转载了宣传片，标题写着“不是所有校园都要光鲜亮丽，这里的‘废墟’里藏着真青春”；还有旅游网站做了对比图，把学校的旧看台和拙政园的飞檐、平江路的青石板放在一起，标题是“苏州小众打卡地：这所专科学校，比景区更治愈”。
正看着，门被轻轻推开，林静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笑着把杯子放在他桌上：“看来你今天很忙？我刚才去食堂，张阿姨说，今早好多老师都点了荠菜馄饨，说要尝尝‘网红馄饨’。”她顿了顿，指了指徐骁电脑屏幕，“我也看了宣传片的评论，有个网友说得特别好：‘这才是教育该有的样子，不装腔作势，只说真话。’”
徐骁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往下走。他想起昨天王主任发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昨天王主任还说，这宣传片丢学校的脸，现在看来，倒像是给学校长了脸。”林静也笑了：“王主任就是太在意面子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假的。对了，刚才教务科的老师说，有几个外地家长打电话来咨询招生，问能不能提前来学校参观。”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陈雪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脸色有点复杂：“徐老师，王主任在教务处等您，说有急事找您。”徐骁心里“咯噔”一下，王主任昨天刚因为宣传片的事跟他发火，今天又找他，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跟着陈雪往教务处走，沿途看到不少老师在议论，有人说“徐骁这次可是给学校露脸了”，也有人小声嘀咕“太出风头了，不好”。走到教务处门口，陈雪停住脚步，小声说：“徐老师，王主任刚才跟别的老师打电话，好像提到了‘规范宣传’‘不能擅自接受采访’之类的……您小心点。”
徐骁推开门，王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脸色不太好看。看到徐骁进来，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拍：“徐骁，你看看！《姑苏晚报》今天的评论版，说我们学校‘刻意卖惨博眼球’，这是不是你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什么不该说的了？”徐骁拿起报纸，标题是《校园宣传当有分寸，避免过度煽情》，文中提到“部分院校为追求流量，刻意放大校园破败之处，虽博得了一时关注，却恐对学校长远形象造成影响”。
“我根本没接受过这家报社的采访。”徐骁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看文章内容，发现文中引用的“校方观点”，全是断章取义的宣传片台词，根本不是他说的话。王主任却不依不饶：“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因你而起！现在局里虽然说要你做分享，但枪打出头鸟，你这么出风头，以后麻烦还在后面呢！”
正说着，徐骁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个陌生的手机号，归属地显示是上海。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点笑意：“请问是徐骁老师吗？我叫秦羽墨，是‘羽墨投资’的，我看了你们学校的宣传片，很感兴趣，想跟您聊聊合作的事——比如，给你们学校捐一栋新的融媒体中心大楼？”
徐骁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份批评学校的报纸，耳边却响着“捐一栋新大楼”的提议。王主任也停住了话，眼睛首首地盯着他手里的手机，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秦羽墨还在电话里说着：“我下周会去苏州，到时候想实地参观一下学校，您看方便吗？”
徐骁看了一眼王主任瞬间变了的脸色，又想起刚才教育局提到的“企业捐赠”，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这或许不只是一次简单的捐赠，更是让学校摆脱困境的机会。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秦女士，我很期待和您见面。下周我随时有空。”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一片安静。王主任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只含糊地说：“既然有企业愿意合作，那……那也是好事，你好好跟进，别出什么岔子。”徐骁点点头，转身走出教务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他身上，手机屏幕上还留着秦羽墨的手机号——这个突然出现的上海投资人，会给这所濒临倒闭的专科学校，带来怎样的改变？他心里既期待，又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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