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苏州的西月，晨雾还没散尽，平江路的青石板就己经洇透了生活气。巷口“朱鸿兴”的面锅刚揭开，滚沸的汤头裹着猪油香飘出半条街，穿蓝布衫的阿婆端着粗瓷碗，蹲在门槛上嗦着奥灶面，面条吸溜声混着巷尾修车铺的叮叮当当，凑成了老苏州最寻常的晨曲。徐骁踩着这股烟火气往学校走，帆布包里还揣着从双塔市集买的青团，豆沙馅的，咬开能流心——是昨天林若曦说想吃，他特意绕路带的。
刚到学校门口，传达室的王师傅就颠颠跑出来，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通知，语气比平时急了三分：“徐老师！教育局来人了！说是专程来了解你们融媒体中心那个宣传片的事，校长让你赶紧去办公楼三楼会议室！”
徐骁心里“咯噔”一下。昨天《姑苏晚报》的批评文章还压在办公桌上，王主任看他的眼神就跟要吃人似的，这会儿教育局突然来人，是问责还是调研？他捏了捏手里还温热的青团，快步往办公楼走。路过食堂时，瞥见张阿姨正端着一笼荠菜馄饨往窗口送，白胖的馄饨在沸水里浮浮沉沉，蒸汽里飘着荠菜的清鲜——这是上次宣传片里火了的“网红馄饨”，最近每天早上都有学生排着队买。
办公楼的楼梯还是老样子，踩上去“吱呀”响，墙皮剥落的地方露着里面的红砖，贴满了上世纪的“三好学生”奖状。三楼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己经传来说话声，徐骁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最先撞进眼里的，是个坐在主位的女人。
她穿一身藏青色西装套裙，头发利落地挽成低髻，露出纤细的脖颈，手里捏着支钢笔，正低头翻看桌上的材料。听到动静，她抬眼望过来，睫毛很长，眼神却亮得像淬了光，没什么温度，却让人不敢怠慢。旁边的校长赶紧起身介绍：“徐骁，这位是市教育局基础教育处的苏晚晴苏处长，这次是专程来调研咱们学校融媒体建设的。”
“苏处长，您好。”徐骁伸出手，指尖碰到她的掌心时，只觉一片微凉。苏晚晴的手很软，却握得很稳，力道不轻不重，带着股上位者的从容：“徐老师不用拘谨，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这个‘网红宣传片’的幕后故事。”
她说话时带着点苏州话特有的软调，却没半分娇嗲，反而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干练。徐骁在她对面坐下，注意到她桌角放着一杯没开封的碧螺春，茶盒是“三万昌”的——老苏州最认的茶铺，就在观前街，平时他偶尔会去买二两，给林静老师当伴手礼。
“徐老师，”苏晚晴先开了口，指尖点了点桌上的宣传片打印稿，“我看了《最美废墟》，拍得很真实，但也有人质疑，你们是在刻意卖惨博眼球，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很尖锐，旁边的王主任立刻接话：“苏处长，我就说这宣传片有问题！咱们学校虽然条件差，但也不能这么丢……”
“王主任。”苏晚晴打断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让王主任瞬间闭了嘴，“我现在问的是徐老师。”
徐骁定了定神，目光落在窗外——会议室的窗户正对着学校的老操场，跑道是煤渣铺的，几个学生正在练跳远，校服洗得发白，却跳得格外用力。“苏处长，您要是有空，中午可以去操场走走。”他忽然说，“那里的看台裂着缝，下雨天会漏雨，但每天下午都有学生在那儿背书；还有操场边的老樟树，树干上刻满了名字，都是往届学生的，有的想考本科，有的想当歌手，有的就想早点赚钱给家里减负。”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我拍的不是‘废墟’，是这些学生的日常。他们知道学校破，但还是愿意来上课；知道自己是专科生，却没放弃过努力。至于‘卖惨’，如果真实的处境算惨，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我的学阀之路》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那我觉得，让更多人看到这份‘惨’背后的劲儿，不是博眼球，是给这些孩子多争取点机会。”
苏晚晴没说话，低头翻开手里的材料，徐骁瞥见那上面贴着张便签，写着“B站播放量12万，微博话题阅读量800万”，旁边还画了个小勾。过了几秒，她忽然抬头笑了笑，眼底的冷意散了些：“徐老师，昨天我去平江路，听见两个游客在说，要去‘江东职院打卡’，说想看看能拍出这种片子的学校，到底什么样。”
她的指尖划过材料上的学校地址：“你们学校门口的公交站，最近多了三路旅游专线吧？司机师傅说，现在去拙政园的游客，有三成会先在你们学校门口停一下。”
徐骁愣了愣——他还真没注意这事。苏晚晴又说：“我今天来之前，查了你们学校的招生数据。这两周，咨询电话比上个月多了十倍，还有三个家长专门从无锡、常州赶过来，想提前看看学校。”她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前倾：“徐老师，你可能没意识到，你拍的不只是一个宣传片，你给这所快被遗忘的学校，开了一扇窗。”
旁边的校长眼睛亮了，王主任的脸却青一阵白一阵，坐在那儿不说话。会议快结束时，苏晚晴忽然问：“徐老师，你们融媒体中心的经费，够不够用？”
徐骁实话实说：“刚开始只有五十块，后来靠学生做兼职赚了点，现在勉强够买设备，但专业的剪辑软件还没着落。”
苏晚晴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下周局里有个校园文化建设的专项资金申报，你可以试试。材料要是不会写，随时找我。”
徐骁接过名片，指尖碰到卡片边缘，很光滑，是烫金的。名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荠菜馄饨的味道，下次尝尝？”他心里一动，抬头想道谢，苏晚晴己经站起身，跟校长握了握手：“后续的调研报告，我会让人尽快送过来。对了，王主任，”她忽然看向王主任，“刚才你说宣传片有问题，下午要是有空，麻烦你把具体的问题整理成书面材料，送到教育局来。”
王主任的脸瞬间僵了，嘴里喏喏地应着，没敢多说一个字。
送苏晚晴到学校门口时，刚好是中午放学，学生们涌着往食堂走，有人认出了苏晚晴，小声议论：“这是谁啊？好漂亮！”“好像是教育局的领导，来咱们学校调研的！”苏晚晴听到了，却没在意，只是对徐骁说：“徐老师，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松鹤楼’的松鼠鳜鱼。”
“还是我请您吧，”徐骁笑着说，“学校门口有家生煎店，皮薄馅大，汁多，老苏州都爱去。”
苏晚晴挑了挑眉，没答应也没拒绝，转身上了停在门口的车。车子发动时，她摇下车窗，冲徐骁挥了挥手：“专项资金的材料，记得早点写。”
车子走远了，徐骁还捏着那张名片，背面的小字被指尖焐得发烫。忽然，王主任从后面走过来，脸色阴沉：“徐骁，你跟苏处长说什么了？刚才校长跟我说，教育局要查咱们融媒体中心的经费使用情况，说是有人举报，说你挪用学生的兼职收入！”
徐骁心里一沉——刚解决了宣传的事，又来个经费问题，是谁在背后搞鬼？他捏紧了手里的名片，忽然想起苏晚晴刚才的话，还有名片背面的小字。难道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事？还是说，这只是个开始？
风从校门口吹过来，带着巷口生煎店的香气，却没让徐骁觉得暖。他抬头看向办公楼的方向，王主任的身影己经消失在楼梯口，而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短信，只有一句话：“经费的事，小心王主任。苏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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